日子过得飞快,出嫁那日,是宫里来的嬷嬷亲自来为姜卿阅净面梳妆。秋波眉温婉,眼妆轻轻往上,遮掩了她眼中天真的娇媚,端庄又尊贵,珍珠面,桃花腮,花瓣唇,额间绘了的花钿,配上珍珠点翠凤冠,再合适不过。朱红喜服长长地拖着尾,上面用金线绣的是龙凤呈祥。
姜卿阅往那里一站,众人无不惊叹。
“晋王殿下真是好福气。”连梳妆嬷嬷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外头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云归砚骑在高头大马上亲自来接人。
商颂替了姜亦阳的位置,来拦门,不肯轻易放人进去。
吟诗作对来回了三轮,甚至不必云归砚亲自开口。容岁挡在云归砚的身前,一马当先。眼看拦人不住,商颂有些不甘心,还要刁难,云归砚忽地倾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舅舅若是不放心,今年便可将生意直接铺进燕京城,亲眼瞧着,哪个敢给她委屈受?”
晋王殿下这一声舅舅让商颂很是受用,燕京城多少商铺后面都是达官显贵,商家在扬州富甲一方,可是在燕京,作为外来户,想要入市,并非易事,如今得了晋王殿下这句话,一切都简单得多了。
于是,装作不经意的商颂侧了侧身,放一众人进去了。
众人入了府,走到二门,姜言钰一身明蓝圆领长袍,独自一人挡在那里。
容岁没将小孩子当回事,回身接过两袋糖果,递与姜言钰,哄道:“给哥哥们让个路,一会儿再带你玩好不好?”
姜言钰看都没看那糖果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云归砚的身上,眼中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沉稳。
“言钰人微言轻,拦不住晋王殿下,我拦的是我的姐夫。”
姜言钰一句话,让一堆乌泱泱的大男人顿下脚步,暗自压下想要强闯的心思,纷纷看向云归砚。
云归砚挑眉一笑,往前一步:“你想如何?”
“我姐姐柔弱心软,未免姐姐受委屈,我身为弟弟,自是要替姐姐问上一句,姐夫后宅需得清静,十年不纳妾,姐夫觉得可好?”
姜言钰话一出,云归砚身后一片寂静,连容岁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云归砚竟然应下了。
“我姐姐虽是聪慧,然而晋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若是姐姐犯下疏漏错处,还望姐夫海涵,若是要训诫惩罚,还请送回姜府,自有兄长教育,姐夫觉得可好?”
“好。”
云归砚应得坦荡,实在出乎姜言钰的预料,他仗着自已年纪小,在众人面前故意要他一句承诺,却不承想云归砚竟然全都应下了。
姜言钰看着云归砚半晌,忽而站直了身子,朝着云归砚拱了拱手:“家姐性子纯良,自小知书懂礼,母亲早逝,吃下不少苦头,还望姐夫多多疼惜,多多体谅,言钰在此谢过姐夫了。”
姜言钰言语恳切,躬身拜了下去,云归砚弯腰,将人扶起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大礼。”
姜言钰起身,两人再次对望,皆是一笑。
“祝愿姐姐姐夫,琴瑟和鸣,一体同心,白头偕老。”姜言钰侧开了身子,人群又乌泱泱地朝着里面去了。
云归砚到时,姜卿阅正遮了红盖头,由人簇拥着出了房门。拾翠递上红绸,姜卿阅接了,她低着头,衣服宽大,连自已的脚尖也看不到。
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双祥云黑靴,姜卿阅怔了怔,耳边忽地落了一句:“我来接你了。”
姜卿阅一怔,心中不由得微紧,点了点头,又怕喜帕遮掩云归砚看不到,轻声道了一句:“恩。”
丫头们在一旁捂嘴轻笑,周遭乱糟糟的,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远处的鞭炮声响起,吉时已到,云归砚牵着姜卿阅缓缓进入正厅,拜别双亲。
梅氏坐的偏左,一副当家主母的慈爱做派。身后站着姜攸宁,银牙暗咬,脸上挂着难看的笑。正方的桌案上,放的是姜卿阅父母的牌位。
姜卿阅与云归砚拜过天地,再拜双亲,最后才是夫妻对拜,她头上的凤冠重,弯腰的时候,云归砚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行过大礼,出门的时候,新娘子的脚不能落地,商颂要来背,云归砚却弯腰将人抱起来了,姜卿阅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
在一片哄笑声中,姜卿阅被抱出了门,放进软轿中,云归砚这才转身,骑上了马,往晋王府去了。
晚宴宣和帝和皇后都来了,外头自然热闹了一番,丝竹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姜卿阅独自坐在床榻上,床铺上面滚了一床的花生桂圆红枣,姜卿阅觉得硌得慌,趁着无人,微微抬起身子,将那些东西扫到一边。
今夜注定是好一通热闹,姜卿阅端坐的脖子都僵硬了,肚子更是咕咕叫,忙了一日,她又累又饿,忽然,一只如意糕塞进盖头里面。
姜卿阅一愣,拾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姑娘先吃一点垫垫,桌上还有热茶,姑娘且安心,我去门口守着。”
姜卿阅接过如意糕,一点一点掰着吃了,想了想,又摸着床沿站起身来,却听啪嗒一声响,怀里的檀木盒子掉在了地上。
姜卿阅弯腰将盒子捡起来,又摸索着去了桌案前,茶已经温热,她捧着喝净了,还想再倒一杯,门外拾翠的声音传了进来。
“见过王爷……”
姜卿阅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又摸索着回到了床榻,端坐起来,双手交叠,虔诚地捧着那只盒子。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卿阅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下一刻,头上的盖头被人掀去,姜卿阅仰起头来。今日云归砚穿了一身红,长发冠起,饮了酒的眼眸含情脉脉,便是不笑,也衬的一张脸情意深重。
云归砚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杯盏,轻笑:“累了?”
他这身衣裳,配上这副笑容,实在晃眼,姜卿阅微微摇了摇头,错开了眼睛。
云归砚看见姜卿阅手中的盒子,顿了顿,又回身取了桌案上的剪刀来,剪去一截乌发,又来到床榻前,递于姜卿阅。姜卿阅如梦初醒般接了,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有一段红绳。
姜卿阅也将自已的一缕秀发捋至身前,抬头看了看云归砚,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剪刀。
云归砚没有将剪刀给她,倾身,修长的手指从秀发中穿过,从她的耳后一直顺到发尾,她的头发柔软而顺直,像是缎面一般,云归砚迟迟没下手,而是微微偏着头,看着姜卿阅。
今日,她很美。
这凤冠,也和他预想的一样,果然很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