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际这些日子盯着韩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摸到了韩凌藏匿少女的大概位置。于是,晋王宴请韩凌与刘知府,将二人扣在客栈。
西风在韩府的四角各放了一把火,北际带着晋王的府兵名义上是带着百姓救火,实则冲进去首先就以保护的名义控制了韩府所有的下人。然后直奔那藏匿之地,虽是费了一番功夫,最终还是摸到了暗门,救出了那密室中的十一名少女。
少女们衣衫褴褛地被各自关在铁笼子里面,身上都带着伤,目光呆滞,见人冲进来并不求救,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可以想见,她们曾遭受过怎样的伤害。
北际于心不忍,命人拿来了毯子,将人包裹起来,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这才将少女们一个一个抱出了暗门。
在韩府门外的百姓则见证了这一切。
正如晋王所说,韩凌可以死,但是百姓不应该被蒙在鼓里,他们需要知道真相。
晋王将韩凌和刘知府暂时收押。很快消息传开,不肯相信之人不乏有之,甚至军营有一王姓副将带了几个亲信来求情。
“韩将军一向勤勉严格,对人对已皆是如此,金宁在韩将军的治理下从未出过乱子,更没有给外敌可乘之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副将跪在客栈外头:“还请晋王殿下看在韩将军对金宁城治理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云归砚站在客栈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副将,他冷笑了下,并没有回答王副将的话,而是说道:“王副将真是忠心,这样吧,这城中还有多少人想为韩凌求情的,百姓也罢,兵士也好,你通通找来,本王看看有多少。”
王副将心中一喜,以为有戏,连忙点头:“多谢殿下。”
第二日,王副将集结了将近五百人在客栈门口,云归砚看着那些人,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将那些人带到了城外的那处密林中。
府兵在韩府下人的指认下,就开始挖,那个耳后有颗红痣的小姑娘第一个被挖了出来,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站在最前面的王副官也是面色难看。
小姑娘被平放在地上,西风走过去,为她盖上了一块白布。
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天气越来越热了,腐烂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有人忍不住跑到一边开始呕吐。
在这些前来求情之人亲眼见证下,最后一共挖出来了十七具尸骨。
城中的受害者家属得了消息,赶忙赶了过来。许多人靠着身体上的标志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女儿,痛哭不已,却还有另一些人,面对时间久远已经腐烂不堪的尸骨,无从辨认,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现下还有谁要求情?”云归砚回头看向那些人,如此酷热的温度下,竟让人心底发寒。
这次没有人再说话了。他们看着地上那一排盖着白布的已经了无生息的人,再也无法开口了。他们呆愣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已像是一个笑话。
地上跪着的人还在声嘶力竭地痛哭,一声一声,如凌迟一般落在他们的心上。
他们此刻才猛然惊醒,他们没资格说这些话。被关在笼子里的挣扎与绝望,他们不曾亲身体会,他们哪里来的资格替别人去原谅。
王副将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手上也是见过血的,可是这是不同的,他举起的刀面对的是敌人,而绝不是他誓死守护的城中百姓。
他并非韩凌的同谋,只是两年的相处让他对韩凌充满了敬意与崇拜,从而让他蒙了心,跑到晋王了客栈说了那样一番话。而今他明白了,人命要拿什么相抵?
功是功,过是过,功必赏,过必罚,不可相抵。
云归砚走到那副将的前头,看着他,王副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卑职识人不清,出言不逊,还请殿下责罚!”
云归砚垂下眼眸看他,气势慑人:“你一身蛮勇,不辨是非,愚忠无知。回去领五十军棍,贬为二等士兵。”
“多谢殿下。”王副将伏在那里,这罚,他认得心服口服。
落叶归根,被认出的人被家属带了回去安葬,没有人认领的也由官府出面,妥善安置。姜卿阅听闻北际将尸骨带回城的那日,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无不痛斥韩凌的罪行。
云归砚公开审理了此案,证据确凿,韩凌草菅人命,被处以斩首之刑,刘知府罔顾法度,徇私舞弊,削去官职,杖刑五十,发配充军。
那些幸存的少女在卷宗中被刻意隐去了名字,经过治疗后被家人领了回去,噩梦虽然终结,但那些伤害她们可能需要一生去治愈。
云归砚手脚利落,燕京的韩生得到消息的时候,韩凌已经人头落地。韩生无力回天,更是自身难保,宣和帝在朝堂之上问罪于韩生。
韩生跪趴在大殿之上,一身惶恐,微微抬起头,偷偷向上翻起的眼睛中看向却不是龙椅上之人,而是最前头那一抹绛紫色的袍裾。
“子不教父之过,韩侍郎教子无方,纵子杀人,不可不罚”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细数韩生的罪行,韩生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罪不至死。依律应判处罚金百两,官贬太守,遣出燕京。”那声音接着说。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无人反驳。百官中有一身绯官袍俊朗青年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开口。
“那便依石爱卿所言。”宣和帝沉声道。
“多谢陛下。”韩生衣衫尽湿,此刻如获新生,感激涕零。
此事就此盖棺定论,宣和帝又按照云归砚寄回燕京的书信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派去了金宁,担任主将一职。并提黎水知县李孝年为金宁知府,至此,金宁城算是彻底换了新颜。
云归砚在金宁城耽搁数日,见过了新任主将和知府后,才重新上路。出了客栈,登上马车的那一刻,云归砚停了下来,朝着姜卿阅看了一眼。他依然,面若冠玉,嘴角带笑,姜卿阅却微微垂了头,错开了目光。
金宁城往北,再行五日,便抵达了平舆。
平舆多山,不便耕种,山石坚硬,无法打井,唯一的水源便是城外蜿蜒而过的洛水。于是,每到战乱,敌军就会在上游截断水流,没有粮人可抗七日,而没有水人只能抗三日。
这是平舆县的致命缺陷。只要敌军想攻陷平舆,截断水源就可以。数年来,平舆百姓深受战乱之苦,苦不堪言。
但是平舆是连接北疆城镇的重要中转,且矿产资源丰富,盛产玉石与煤矿。所以,就造成了平舆不能放弃,却也无法守住的尴尬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