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平舆的时候晨雾还未散净,气温还有些凉。
这个时候一碗带着辣子的馄饨下肚再舒服不过。路旁的馄饨摊,两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模样的汉子更是连吃了两碗,才抹着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官爷!”老板娘连忙将人唤住,堆着笑提醒:“您可吃好了?一碗馄饨五个铜板,您二位一共是二十个铜板。”
老板娘显然不愿意得罪这两人,带着笑,刻意把话说得委婉。
“记账上,月底一起结!”那汉子有些不耐烦,看都未看老板娘一眼,转身就要走。
“官爷!”老板娘拦在二人前面,仍是不肯放弃:“官爷,咱们家都是小本买卖,实在是无法赊账。”
“别人家都能赊欠,偏你们家不能,这是什么道理。”汉子横眉冷对:“说了月底就是月底,爷还有事,莫要拦着爷的路。”
老板娘心中着急,这些人赊账不是一次两次了,真等到了月底,连人影都寻不着,哪里肯给她结账。她不肯让步,只能拽着那汉子的衣袖乞求道:“官爷,家中已经快无钱买米了,一家子等着吃饭呢,您二位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将账结了吧……”
“聒噪!”那汉子不等老板娘将 话说完,一挥手,老板娘就被他推倒在路边,头磕在一块石板上,立刻见了血。东离正好驾着马车路过,连忙勒紧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那两个汉子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板娘,嫌恶地瞥了一眼,提步要走。
“站住!”东离呵斥道:“你们伤了人,什么都不做就想走吗?”
“你是哪里来的,也敢管爷的事!”那汉子不悦地皱起眉头来。
“你又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胆子敢当街欺辱百姓?”东离也沉下脸来。
“爷是城防二营的!不想死的话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这些城防士兵吃着皇粮,自觉高人一等,并不把普通百姓看在眼里。
东离还想说什么,身后的马车内传出细微的说话声,他侧耳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那汉子以为东离是怕了,正窃喜,忽听东离沉声道:“将这二人给我绑了!通知平舆主将,亲自来领人!”
“是!”
马车旁的府兵翻身下马,将这二人捆了,这二人虽是士兵虽然人高马大的。却也不是府兵的对手。
东离驾着马车继续走,到了下榻的客栈,将一切安置好已经将近中午。
云归砚和姜卿阅在客栈大堂用午膳,平舆主将这才姗姗来迟。
出乎姜卿阅的预料,平舆主将竟然是个瘦弱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不过而立之年,面上一点没有战场历练的肃杀之气,更像是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
他面色有些苍白,下了马车,脚步却是沉稳:“下官盛郁见过晋王殿下。”
云归砚眼尾瞥了盛郁一眼,并不叫他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端起一旁晾好的茶,抿了一口,才道:“这二人,你可认得?”
盛郁侧脸看了一眼那被五花大绑的汉子,目光微闪,而那汉子看到主将也未有畏惧愧疚的神色,似乎并不把盛郁放在眼里。
“此二人是城防二营的工事兵,今日休沐。”盛郁收回了目光,答道。
“既然认得,想必也知道本王召你前来,所为何事了吧。”云归砚又问。
“是。此二人赊账不结且伤了百姓。”盛郁答道。
“那依盛将军的高见,该如何处罚呢?”云归砚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依律,限三日内结清欠款,并……”盛郁顿了顿,目露沉郁之色:“罚军棍六十。”
“盛将军律法倒是记得请……”云归砚语气淡然,里面却有姜卿阅熟悉的嘲讽意味。
云归砚看了一眼东离,门外的府兵就开始行刑。那二人刚开始还嘴硬,可是三十军棍下去就受不住开始讨饶。
盛郁抿着唇,下颌紧绷,脊背挺得笔直,眼睛盯着行刑,只看到那二人被打得皮开肉绽,血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未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六十军棍一点没打折地打在那二人的身上,打到最后,二人都昏了过去。
“收拾干净,将你的人带回去。”
“是。”
那二人被盛郁带来的人拖走。盛郁朝着客栈内拱了拱手:“下官告辞。”
“盛将军……”云归砚突然开了口:“士兵本王可以替你教训,那这平舆呢?也叫本王替你守吗?”
盛郁闻言顿在了那里,烈日照在他一丝不苟的松花色的长袍上,姜卿阅看着他的背影,甚是觉得他在微微地颤抖。
云归砚在未朝门外看一眼,起身上楼去了。
盛郁顿了半晌才缓慢抬步,可步伐却不似来时那般稳健了。
“盛郁……盛郁……”姜卿阅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脑中快速搜索起来,却对此人全无半点印象。
可是,姜卿阅也站起身来,看着那人的马车越来越远。平舆再往北就是上庸城,上一世就是平舆陷落,粮道被毁,上庸城迟迟等不来援军,姜肃弹尽粮绝才会战死的。
盛郁一看就不是武将,为什么朝廷会派这样一个人来驻守平舆呢?若是这一世,他依然守不住平舆,那上庸城的惨败她该如何更改?
姜卿阅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当务之急,她要查清楚这个盛郁究竟是何人,平舆兵不像兵,将不像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卿阅坐在窗前,桌上摆了一本县志,正翻到最后一页,阳光从桌面一路落在屋内的地板上,她一动未动,手上的茶早已经凉透了。
“主子。”百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姜卿阅才恍然回头,轻声道了一句:“进来。”
百御走进来,又转身把门关上。
“坐。”百御走过来在姜卿阅的对面坐下来,姜卿阅想给他倒一杯茶,却发现就连茶壶里的水也只剩余温了,她这一坐,已经一个时辰了。
“拾翠,沏壶新茶来。”姜卿阅唤来拾翠,拾翠进来将茶壶端走了。
“如何了?”房间只剩姜卿阅与百御两个人,姜卿阅看着对面的人问道。
“回主子,属下经过打探,这个盛郁是年前才到的平舆,担任平舆主将也不过半年而已。”百御的目光掠过姜卿阅的面庞,又迅速下移盯着桌案道。
“是从什么地方调来的?”姜卿阅又问。
“是从燕京直接派来的。”
“燕京?”姜卿阅有些诧异。
“还有一件事。”百御顿了顿,说:“这里的城防将士并不是普通的士兵,是从燕京城调来的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