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在云层中穿梭,整个城镇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几个困顿的打更人偶尔慢悠悠地穿过寂静的街道。
已是丑时,北际的身影隐在树干的暗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府邸,眼中的血丝明显。
他已经带人在这里盯了五日了,一无所获。
韩凌身为一城主将,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军纪严明,洁身自好。白日里巡视城防,训练士兵,处理公务,晚上就在府中待着,连应酬也少有。
北际都怀疑那封匿名密信的目的了。
他们出来了已经快七日,河津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能撑多久,若是再什么都查不到,再过两日就得打道回府了。
“咯吱。”一声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打断了北际的思绪。他面色一沉,冷冷地回头,他身后西风被吓了一跳,连忙瞪着眼睛摇头。
北际一怔,再次回过头来,却见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北面侧门处。
北际精神为之一振,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侧门。果然,不一会侧门被轻轻推开了半扇,一个人走了出来,左右望了望,发现四下无人,才朝里面打了个手势。然后就从里面出来了四个人,手上不知道抬了什么东西丢在了马车上。
马车未多做停留,沿着侧门的街道,一路西去了。
“你们留下,将这里给我盯死了。”北际又回头看了一眼西风:“你,跟我来。”
马车一路疾驰,转挑僻静的街道走,转了好几个弯,直接出了城,北际和西风紧随其后。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在城外的一处山坳的密林中停下,北际打量了一番周围,这地方阴沉诡异的,伸手不见五指,马车前头的一只灯笼,照亮的方寸大小的地方。
眯了眼睛往里瞧,林中深处隐约几处凸起,像是已经荒芜坟头,就算是白日里,怕也鲜少会有人来。
马车上下来三个人,并顺手取下了工具。三人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就开始挖,许是这地方过于诡异,这三人并不交谈,只埋头深挖,不一会儿挖了一个半人高的深坑才停下来。
三人又回到马车上,将马车上的什么东西抬了下来,丢进深坑里,再将坑填上,就架着马车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北际只等人走远了,才带着西风走近密林那处。枯枝落叶极厚,脚踩在上面,嘎吱作响,在寂静黑暗的林中叫人头皮发麻。
北际点燃一小团篝火,用作照明。两人看着地上新鲜的泥土,彼此沉默着。
“北哥,要挖开看看吗?”林中的寒风叫西风打了个哆嗦,他咽了咽口水,问道。
“挖!”
北际和西风没有带工具,只能使用随身的佩刀,林中风声呼啸,像女人的哭声。突然,头顶的树梢传来两声尖锐的雕枭的叫声。西风吓了一跳,手上一抖,一个什么东西从泥土里挑了出来。
定睛一眼,北际和西风倒吸一口凉气,泥土上面陡然出现一只人手!
那是一个女子的手,纤细稚嫩,瞧着年龄不大,甚至未及笄!那半截手臂从泥土中探出来,手腕无力地垂着,像是挣扎后的绝望。
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北际和西风对视一眼,脸色微变。北际放下了手中的佩刀,徒手挖了起来,西风叹了一口气,也收起了佩刀。
天空泛起鱼肚白,晨光一寸一寸照亮了土地,林中地势低坳,像是有一团常年不散的雾气笼罩着似的,阴暗冰冷,连群鸟也不在这里做窝,只有乌鸦偶尔落在枝头,发出嘶哑尖利的叫声。树叶一层一层地落下来,掩盖住土地,也掩盖住秘密。
金宁城从沉睡中苏醒,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北际是辰时回到客栈的。
“你可看清楚了?”云归砚坐在书案后面,面色冷寂。
“属下不敢欺瞒殿下,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衣服……衣服也未穿,用草席卷着,身上布满了伤痕。”北际顿了一息,接着说道:“属下检查过,颈部有瘀痕,是窒息而亡的。”
“是韩凌府上的下人?”云归砚又问。
“不像。”北际想了想,道:“西风他们早前对韩凌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做过调查,如此年岁的小姑娘只有三个,身高相貌都对不上。”
云归砚眼睛微眯了眯:“死者身上可有何特征?”
“耳后有一颗红色的痣。”
云归砚闻言目光又落在了书案上的那封密信上,他沉默片刻,吩咐道:“你派人去一趟黎水县,将黎水县令李孝年带来见我。”
“是!”
黎水县紧邻金宁城,是个不大的县城。北际派出的人,一来一回,天黑之前将人带回了客栈。
黎水县贫困,李孝年即便是一县之长,也是穿不起绸缎的,一身粗布麻衣,倒也干净。云归砚坐在书案后面打量着李孝年,男人而立之年,皮肤晒得黝黑,目光却有神,面对晋王压迫感的打量,他面露惶恐与不解,连忙躬身而拜:“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匆忙召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你不认得我?”晋王靠着椅背坐着,一只手搭在书案上,不急不缓地轻叩。
“恕下官眼拙,实在不知。”李孝年的背更佝偻了。
“李孝年。”晋王提高了音量,面色微冷:“你真当本王查不出这信的出处吗?”云归砚将手边的信抛了出去,落在了李孝年的面前。
李孝年抬头看了一眼信件,他静了片刻,而后突然笑了,面上的惶恐不安一瞬间荡然无存,他直起身子,从容道:“下官见过晋王殿下。”
云归砚冷哼:“本王不与你兜圈子,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韩凌有问题的?”
“去年夏天。”李孝年脱口而出。
“如何发现的?”云归砚再问。
“去年春天有一妇人来报案,说家中的小女儿失踪不见,万分焦急。下官调查了数月,发现此事与韩凌有关。”
“既已发现,为何不上报?而要绕这么一个圈子来告诉本王?你在怕什么?”云归砚面色渐冷,坐直了身子:“你可知道拖得越久受害之人便会越多。”
“下官并非害怕。”李孝年面色肃然,他毫不避让地晋王对视。可想起那些受害的女孩子,他仍是面露愧色:“下官虽是有心却无权。韩凌是兵部指派下来的,隶属于兵部,犯了事是要送回燕京城三司会审的,下官并无审问缉拿之权。金宁城知府与韩凌蛇鼠一窝,本官若是上报,无异于打草惊蛇。下官并非吝啬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韩凌一向谨慎,若不能一次除了他,让他有了警惕之心,再要抓他的把柄就更难了,届时更是后患无穷。”
李孝年说到最后胸中愤恨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