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脸色阴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不发一言,管家在身侧瞅着这气氛,更不敢多嘴一句,心里瞬间明白这哪是喝茶,官场上形形色色的伎俩,他也是见的多了,以前觉得太傅已经够阴险,三言两语可以让孙将军鞍前马后,任其使唤,明明打胜仗的是孙将军,太傅却以主张此事为由,揽去了所有光芒,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现在看来侯爷也不相上下,尤其现在这个时段,如果选妃成了,他那刻意藏起来的脾性估计更肆无忌惮了。
“你去打听下尚书大人的长女。” 孙将军打破了沉默。
空气比方才还要严肃点,这就是答应了侯爷的要求了。
“将军,需要打听什么,请吩咐。”
“日常出门的规律。”
“好。”
孙将军心里算盘打的乒乓作响,相比礼部大人,尚书大人曾是礼部的手下,现在调动到太傅手下,既然太傅一蹶不振,那么动他的人应该影响会小点。而礼部大人也叫礼部尚书大人,刚刚完成了世子妃的葬礼,得到了世子的夸赞,还是先不动为好,不知两人私下是否有其他私交。况且如果两人一起动的话,目的太过明显,谁都能想到是侯爷。
叹了口气,孙将军闭上眼睛,舒展了眉宇,这下好了,刚从太傅坑里爬出来,又掉入了侯爷的坑里,当初想着从未在朝堂打过招呼,后面婚事如果真的成了,再拜访就显得刻意,不如提前拜访起来,有点铺垫,后面再说些恭喜的话,也比较自然。没想到,侯爷狮子大张口,上来就要了这么一份大礼,这个节骨眼,如果不接受,那么后面肯定小鞋给你穿透,如果答应了,那么你就算是合谋,关系自然是近了,如果成婚了,你还算上出了一份力,这份恩他必会记得。
皇宫后花园里,皇后娘娘正在池塘边撒着鱼食,金红的鲤鱼争先恐后的张嘴等着。
“你看看,是有多饿 ,平时你们没给喂马?” 皇后娘娘笑着问道。
“每隔一日喂一次。”丫鬟回答道。
“为何隔一日?”
“可不担心吃太多,就没有这样的神态了吗?那皇后娘娘来院里就没有可玩的了。”
“这是哪个有心机的丫头想出来的主意啊?”
“启禀娘娘,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嘱咐的。”
“哟,他倒上心啊,皇上身边伺候着,还惦记着我这里。”
丫鬟们低头浅笑,皇后娘娘其实心里门清,肯定是皇上在书房问起来了,才禀报了皇后近期喜欢在后花园休憩,但是花园坐久了也难免生厌,索性养些鲤鱼,让皇后没事喂喂。
“上次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娘娘,据了解两位姑娘品行都很端正,琴棋书画,沏茶绣花也都擅长。”
“哦,世子妃也端正,是这种端正吗?”皇后话里带着责备,这般重要的事情,回报如此笼统。
丫鬟见语气不对,立刻下跪认罚。
“回禀娘娘,两位姑娘性格都很温和,常年在闺中,不喜热闹。”丫鬟声音带着颤抖。
皇后听闻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常年在闺中,怎知她们性格温和?”
“她们府中家丁说的。”
“混帐,让你去办事,就这样办的?自家人怎会不帮着说好话,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但凡有点准备的,都已经交代了府中上下人等。”皇后怒斥了起来。
“奴才知错,皇后娘娘息怒。” 丫鬟头磕地赶紧求饶。
一旁年纪最大的嬷嬷咳嗽了两声,缓解起这紧张的氛围。
“皇后娘娘,奴才有一注意,不知当不当讲。”
皇后抬头,看到张嬷嬷开口,这是她的第四任奶妈,也是现在唯一留在世上哺育过皇后的人,恩情自然在,皇后也将其留在身边管教着身边年轻丫鬟们。只是前段时间,嬷嬷生了场大病,刚刚初愈。
“娘娘,眼下即将到春分时节,不如邀请这三位姑娘一起进宫吃春菜,奴才到时候设计几个环节,皇后娘娘尽管观察三位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此番下来,也能侧面了解三位姑娘的脾性。”
皇后听闻后,拍手赞叹了起来。
“还得是张嬷嬷,你在身边,我也省心不少。”
张嬷嬷弯身谢礼,回应皇后的夸赞。
年轻时候她被选进宫中当了奶妈,自已襁褓里的孩子还没吃上奶,转眼就要给当时的郡守大人女儿,现在的皇后娘娘喂奶。一直喂到两岁,准备离开,结果女娃产生了感情,缠着嬷嬷,怎么也不肯放手,于是郡守大人把嬷嬷留在了府中,从此成了丫鬟,照顾其女的更衣洗漱。嬷嬷错过了自已孩子所有成长的日子,每月休息的一天,便会跑回镇外的农家里,看望女儿,而每次都会大哭一场,迟迟不肯离去,肠子悔青了,当时不该答应镇口的老妈子去帮忙喂两天奶,赚这点补贴,谁想到是郡守府,谁想到一去不回。
后来郡守女儿长大成年,因为姿色出众,郡守治理都城有功,被指定许配给了太子,现在的皇上。于是嬷嬷跟着一起进了宫,就这样每月的见面也没了,离开的前一天,嬷嬷亲手做了一个香囊放在了家门口,她没有进门的勇气,没法当面说出要进宫的这事,她一直觉得愧对女儿,这下等于提早结束这段母女情缘。
进宫后的二十多年,嬷嬷经历了郡守离世,太子妃成为皇后,一路陪伴,没离开过宫中一步。直到年前,她听闻女儿要嫁人了,于是串通太医,塞了一路的银锭,出了宫门,终于,在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女儿。
她在镇上足足待了两个多月,忙前忙后,帮女儿做新衣服,缝补床被,做鞋子,她力所能及,不顾白天黑夜,一直在做事儿,她想把离开的这么多年欠下的东西,尽量补一点,无论多少,能补就行。
刚开始女儿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像看生人一样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头发花白,满眼皱纹,身体还算利索。但是她没有多余的情感,不知如何相处,于是总回避着单独在一起的时刻,在远处默默观察她。
几天后,女儿看着一直缝缝补补的母亲,背影在烛光下开始有些眼熟,她记得年幼时候,总是在这种烛光下看着背影离去,无论她怎样哭喊,背影颤抖着没有停留。
她渐渐的想起了每月一次的见面,母亲会带很多吃的,都城有名的糕点,羊肉,糖葫芦,她总会期待那天的日子到来,因为可以见到母亲,更重要的是能大吃一顿。
后来有一天,父亲告诉她,母亲进宫了,不会再来了,那天她模糊知道这意味着每月再吃不到糕点了。
结婚那天,女儿的寝房里,摆满了红彤彤的一切,而母亲离开了。两个月对她来说实在太奢侈,足够了。
女儿在婚礼上身披红衣,手执画扇,哭成了泪人,虽然母亲不在,但是她忽然满足的感觉到自已是有娘的人,身上,脚上,房内的一切都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