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终于在我慌乱的表述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我知道了兰花的近况,她在半年前已出嫁北方。
八年,这是我拼了八年等到的结果,我已用尽最快的速度,忍受了无数折磨。我呆坐在地上,一个劲的质问,从未有过的怒火,从身体爆发出来,不是只要状元吗?
她父亲被我的怒吼吓晕过去,一群人哭喊着让我放过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家中在两年前遭遇了变故,需要银子,三姐嫁给了北方一个望族,聘礼十几箱,足够整个家下半生用度。
文公子回头看着一桌沉默的面孔。
“后来,我回到了都城,婉拒了太傅提供的官职,卖掉了封地,很可笑,那块地被世家公子争先恐后的追逐,于是我坐地起价,高于寻常价位三倍出手,我用这钱拿下了都城一家酒楼,接手了酒馆,我成了一个商人,只谋财的商人。”
弦月低头,饮下杯中酒。
“这些时日,一直惊讶文公子的学识,一个商人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应付城内外的文人雅士,原来是都城的状元,失敬了!”
“过誉了。”
“所以上次湖畔边,你提及远方的人,就是兰花姑娘?” 候铭看着文公子。
“是的,她要才,我就去考状元,她要财,我就开酒馆攒银锭。”
“文公子,在下实在佩服,可是有没有想过,如果结果还是不如你意呢?”
“人生岂能一直如意,若非是她,十岁那年,我游魂一般和死有何区别?那之后的我,生命里的意义只有她,再无其他。”
喜儿突然落泪哭了起来,福安赶紧跑去安慰。
“没想到除夕的一碗酒,一轮明月,竟然能听到这般动人的故事,文公子,你今夜判若两人,我希望你能找到兰花姑娘,开始你期待的人生。” 弦月笑了起来,眼中有些朦胧。
“谢谢,也谢谢你和你们的帮助,否则我无法在都城宵禁时候,在镇外这么快重新起来。”
文公子回到桌边,举起手上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也快速饮完了杯中酒。
回茶馆的路上,喜儿恢复了情绪,感叹了起来。
“没想到,一心谋财的文公子,身世这么凄惨,我以为是官宦之子,或是富人家养大的贵公子。”
“我倒是觉得他一直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可以和这么多雅士畅聊文坛。” 福安说道。
“所以,他才对我们的身份毫不关心。” 弦月恍然大悟。
候铭侧目看了眼公主,这个动作非常熟练,隐秘。既能观察到对方的安全,也能不让对方感觉到。
候铭习惯了这种守护状态,无论何时,只要在公主身边,就会全身紧绷留意四周,他在的时候,公主从未受过伤,他的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只有那一次,候铭不在,他策马回来时,心里焦急万分,太过担忧以至于忽略了路上的埋伏,身后的将士冒死挡在身前,替他接过了无数的飞箭。
每次想到此处,候铭都不自觉的深呼吸,想用这气把心中的懊悔,烦躁全部压下去,至少不能在公主面前表现出来任何的不安。
弦月蹙眉缓步走着,从小在宫中,父皇母后疼爱着,身边是贴身丫鬟,将军,还有数不尽的拍马攀附的达官贵人,她何曾过过文公子般被人辱骂殴打的生活,她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三餐没有落下一顿,花样百般。流落中原的日子相比之下,也可忽略不计了。世间比她想象的要残酷,人心比她理解的要复杂,有些人看上去利欲熏心,却有着最纯粹的目的,不为自已,只为等候的那个人。
“小姐,你叹气了,是在感叹文公子吗?” 喜儿看着公主。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我都不能活到成人吧。”
“会,你的能力比想象的要大。” 候铭回复道。
“是吗,可能是你们给的赞誉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已真实的样子。”
“小姐,可能酒上头,思绪多了,等会泡一壶安神茶。”
弦月点头,在月色下,一行人回到了茶楼。
文公子推门进入了屋内,墙上的画在烛光下清晰了起来,兰花十岁的模样,一身淡紫色长褂,两条辫子及腰,眉眼清澈,干净,如幽兰一般。
“你去北方,我寻至北方,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你。” 看着墙上画,说着除夕的祝福。
“世子妃,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炭火,说刚刚用膳时候,看你脸色不好,要求房间里再暖一些。”
“好的,有劳姐姐传话。” 丫鬟在门口谢过后,转身进房。
“小姐,皇后娘娘看出了你气色不好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要请安。”
“嗯,没事,就说大婚前紧张,胃口差吧。”
世子妃毫无担忧,回复着丫头,转身欣赏起了晚间送来的婚袍。
“这红有点刺眼,凤凰也有点夸张。”
“小声点,世子妃,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绣娘改成这样的,之前的红色是正红,现在是朱红,凤凰原本也是在背上,调整到了胸前。”
“无碍,反正从来没有我能做主的事儿。”
“小姐,屋里没其他人,也要小心隔墙有耳。”
“你什么时候和太傅一样了?”
“这不是担心吗?”
自从上次和太傅争执后,对话里已经没有爹爹两个字,仅剩太傅这个冷冰冰的称呼。
有些东西在世子妃的心里瓦解了,她清楚是什么,血缘关系也需要看缘深缘牵的,可能和太傅就是缘浅,她没福气感受到父爱,也没运气挑选自已的郎君,世人羡慕她的好命,出生金贵,婚姻天赐,可惜无人懂她的不甘,她的无奈,以及被这层血缘关系束缚住的所有。连一件婚袍,都不是自已喜欢的款式,她像个木偶,牵线操控的人越来越多。
父命不敢违,天命不敢抗,最后连她唯一在乎的国师都要离去,生命好像一下子泄了气,任由他人掌控。
“丫头,你看除夕的月色真美,这时能听一首曲就好了。”
“小姐,外面冷,我把窗关上,咱们进屋暖和暖和。” 丫鬟有些着急,生怕再来个风寒,她就更无法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