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赖子粗声粗气地道:“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走啊。”
崔氏站着不动:“你看,水池里有一条大鱼。就在那边的灌木丛下面,要不要我把它捞起来,拿回去给你做下酒菜?你到我这边来才能看得到。看到了没有?”
铁赖子站在水池边上,左看右看:“在哪……”
他还没看清楚,冷不丁被崔氏从背后一脚踹下去。
铁赖子掉进泥浆水里,他奋力挣扎,慌乱中一只手摸到了水池边缘。
崔氏捡起一根树枝,用力地打他的手,戳他的胸膛。
铁赖子连喝了几水泥浆水,眼睛、鼻子、嘴和咽喉里,全是泥沙。他知道今日崔氏要置他于死地,哭着求饶。
“娘子……我错了……求你……拉我上去……”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又喝了几口泥浆水。
这个场景,崔氏在脑海里预想过千百次,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崔氏显得异常兴奋。她用粗大的树枝,将想爬上岸的铁赖子打下去。而握树枝的手指,兴奋得颤抖。
崔氏回想起铁赖子经常无缘无故地打自已和女儿,两个女儿的身上布满淤青,常年不消。
此刻看着铁赖子惊恐的眼神和垂死挣扎的样子,她心里痛快极了,更用力地将树枝扎下去。
原来打人是这么有趣的事情啊,怪不得铁赖子打人上瘾。崔氏也想让铁赖子尝尝被时常殴打的滋味呢。
可惜,不能将铁赖子留下来慢慢折磨,他今日必须死,他若是不死,来日死的就是崔氏。
崔氏这般寻思着,一张脸越发狰狞。
她疯癫的模样令铁赖子感到害怕,但求生的本能,使他拼命地往水池边靠近,然而,由于他不会游泳,很快便体力不支。
崔氏静静地看着铁赖子沉下去,她的眼睛充血发红,消瘦的脸上挂着凄凉的笑。
又等了一柱香的工夫,见铁赖子没有浮上来,崔氏极力平复好情绪,装作没事人一样的离开。
*
朱婶来送缝制好的衣裳时,说道:“铁赖子死了。”
丹彤正在身上比划着新襦裙,穿新衣裳总是开心的,每个女子都喜欢漂亮的新衣裳。闻言,她怔了一下,问:“怎么死的?”
“说是去捞鱼,过了一个晚上还没回来,崔氏便去寻人,铁赖子的兄弟、爹娘都去寻他了。今上午才发现他在后山的水池里泡着,整个人都被泡得肿起来了。”
朱婶感叹崔氏生活不易:“崔氏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带着三个儿女,小儿子才三岁,往后她可怎么活。”
相公病逝后,朱婶一个人拉扯大一对儿女,对崔氏的遭遇深有同感,十分同情她。
丹彤平静地道:“但是铁赖子在世时,并不能减轻崔氏的负担,相反,他嗜酒,还家暴。”他甚至还要卖了女儿换酒钱,这样的人死了,对全家都是一种解脱。
朱婶道:“只是,他们家那几间屋和几亩田地,他们的小叔子大伯哥怕是眼馋着呢。铁赖子蛮横得很,当初分家时,他硬是分走了六亩田地。如今他死了,崔氏守不住房屋田地的。”
丹彤神色一凝:“崔氏的大伯哥和小叔子等人,可能已经在找崔氏的麻烦了,我们去看看。”
崔氏的娘家靠不住的,若不是,崔氏也不会被铁赖子常年家暴。再说出村的路被毁,她娘家人也来不了。这时候若没人帮衬,崔氏指不定被婆家人欺负成啥样。
丹彤看不惯有人欺负孤儿寡母,且崔氏听了她的意见,才对铁赖子下手。丹彤决定帮人帮到底。
朱婶也很同情崔氏,于是俩人急匆匆来到崔氏家里。
她们赶到的时候,屋子外面已然围了一圈村民。
屋子里传来一个婆子刺耳的谩骂:“……崔氏你个扫把星,克死了我的儿子,我非打死你不可。他想吃鱼,你为什么不去捞?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可怜的儿啊,瘸了一条腿,本就行动不便,还得自已去捞鱼。我看你这贱人成心想害死我儿。”
丹彤走进屋,见那婆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崔氏的鼻子大骂,还时不时上前拧一下崔氏的胳膊。
而崔氏木着一张脸,无论婆子如何打骂,她不反抗,也不辩解。
眼见婆子又将手掌高高举起,丹彤上前一把抓住婆子的手腕,冷冷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婆子很是恼怒:“这是我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丹彤厉声道:“今日崔氏的娘家人不在,没人给她撑腰,我就是她的靠山。你若是再打她,我就不客气了。”
婆子不满地嘀咕:“哼,管得真宽,管天管地,还管到旁人家里来了。”但她到底不敢再打崔氏。丹彤发起狠来,连她的婆母姚氏和堂叔,都下得了手。婆子知晓自已那套撒泼打滚的招数,对丹彤没用,只会令自已在众人面前丢脸。
崔氏望着突然出现的丹彤,眼里满是感动。多年来,她在这个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却始终是个外人,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倒是平时没什么交情的丹彤,关键时刻向她伸出援手。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铁头满脸悲哀。他像被定住了一般,紧紧地盯着木板上铁赖子的尸体。良久,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道:“老婆子,别闹了。该准备丧葬一事了。”
老铁头一一交代:“家里没棺材,又不便去镇上的寿材铺买棺材,那就问下哪个邻居家里存有柏木,先买来柏木尽快钉一副棺材。还要将家里的木材找出来,搭个棚子。还要裁白布,备好纸钱。家里的粮食也要拿出来,准备宴客。”
大伯哥和小叔子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虽是亲兄弟,但他们和铁赖子没什么兄弟情。
待老铁头说完,大伯哥慢悠悠地道:“崔氏,我们兄弟替你操办丧事,但银子得你出。”
崔氏问:“需要多少银子?”
小叔子直截了当地报价:“六两。”
崔氏压抑着怒火:“白布和纸钱,我家里有,不需要另买。棺材,也不是从镇上买。纸扎只有两个小小的聚宝盆和牛马,没有纸屋,应该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吧。且水灾刚过,家里的粮食也有限。就简单地操办下,别太铺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