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对家里的土砖屋也不满意。院子是挺大的，但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住的是青砖黛瓦白墙，哪个当家主母会住土砖屋？
她想要盖青砖黛瓦的四合院，但是得花费不少银子。便涨租子攒银子盖四合院。这些年攒的银子，也够盖一座小四合院了，只等着
她也知道不能把佃户逼得太狠了，租子不能一次性涨到位，只好一年年慢慢地涨。天地良心，她已经涨得很慢了。
然而那些个佃户仍不满足，啰里吧嗦地嫌租子贵。
尤其是村尾的朱婶，皱巴巴的一张脸，一副苦命相，看着就晦气。朱婶克死了自已的相公，只能怪她自已命不好，关我姚氏什么事？又不是我害死她相公的。若不是我租地给她种，她们一家三口连米汤都喝不上。
姚氏不屑地啐了一口，有些人生来就是命贱。
姚氏瞄了一眼捧着茶壶的周婆子，不动声色地道：“你再说一遍，卫泉那逆子去镇上，都买了什么？”
周婆子轻手轻脚地将茶壶放置在茶几上，站起来时仍微微弯腰，两手相握放在小腹上，低着头，不能抬头直视姚氏的脸。这种谦卑的站姿，是姚氏立的规矩之一。
卫父离世不久，姚氏便便着手整顿家务，给所有来家里做帮佣的妇人、姑娘重新立了诸多规矩，说大户人家里都是这种规矩。她就只差没命令帮佣们尊自已一声“姚夫人”。
周婆子低着头道：“这事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卫泉两口子，买了满满一牛车的东西。光是洗澡用的木盆，就买了四个。还有五匹上好的不同颜色的细棉布。铁锅和碗也买了。而且还是金贵的陶瓷碗。还买了很长的一条五花肉，至少有两斤。据说，牛车上的麻袋里，装的是大白米。”
姚氏微笑道：“那丹氏这般败家，卫泉就不管吗？居然由着她一通乱买。”
周婆子聊得一得兴时，抬起头激动地道：“谁说不是呢……”
迎上姚氏冷冷的目光，周婆子刚燃起的八卦之心，瞬间熄灭。她低下头，毫无激情地叙述：“村里其他妇人，也都认为丹氏败家，不会过日子。而卫泉却说，野山参是丹氏发现的，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即使买块石头丢水里听声响，旁人也无权置喙。还说她银簪子都不给自已添置一个，太节俭了。”
姚氏闻言，不禁挑眉道：“就这还夸她节省？”
周婆子点头附和：“是的。”
姚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面上浮起轻蔑的笑，她缓缓地道：“丹氏是贫苦家庭出生，没见过好东西，猛然得了一根野山参，卖了二十来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看见什么都想买，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将头靠在靠背上，十分惬意。丹氏你就继续大胆地作吧，你越是作，我越放心。
屋檐下的卫蝶，仔细地地聆听姚氏和周婆子的对话。谈话的内容，与她所知道的事情，有些不一样。她微微皱眉。
十五岁的少女款款走向姚氏。
姚氏望向走来的女儿，长相有八分像她，性子也像，且总是顺着她，很得她喜欢。
姚氏挥挥手，示意周婆子退下。
她对卫蝶露出得意的笑容：“丹氏那个蠢货，从没叫我失望过。随便给她个笑脸，说几句软话，她便以为能让她回来住。为了能回老宅，她连自已的儿子，都舍得让我们家胖墩按地上打。好不容易得了根野山参，卖的银子，不去造房屋，反倒去买上好的细棉布做新衣裳。
她以为野山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么？村里这么多人，有几个挖到过野山参？过日子这般没有成算。她这样的蠢货放在卫泉身边，不用我出手，他们一家的日子会过得一塌糊涂。”
卫蝶的声音软软的，道：“娘你一向考虑得周全，有丹氏拖累，卫泉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卫泉虽是自已同父异母的哥哥，可家里做主的是娘，娘不喜欢自已称他为二哥，那就直接唤他的名字好了。左右往后，自已不会和他有多少交集。
而娘不一样，娘手里捏着自已的婚姻大事。婚前需依靠娘给自已寻一门好亲事，婚后也得有娘家做后盾。
贫穷的农户家里的女儿，爹娘多少会扣下些聘礼，给儿子砌房屋娶媳妇。生女儿不就是这些作用么。嫁人前，在家里做农活、家务；成亲时收一笔聘礼，作为养育她长大成人的回报。既然不指望女儿养老、传宗接代，还不能收一些聘礼？
心疼女儿的爹娘，说媒时便会考虑到男方有没有房屋，也会让女儿带一部分聘礼回婆家。而有些爹娘无论男方年龄有多老，是续弦或是残疾，只想把女儿卖个好价钱，聘礼更是一文钱都不会让女儿带回去。
卫蝶十分清楚娘重男轻女。大哥什么都不用做，娘自会为他谋划一切。而自已则需要迎合娘的喜好，才会得到她的青睐。
要不然，娘会理所当然在拿她的亲事，为大哥铺路。譬如将她许配给年长的乡绅做妾室，以便为大哥寻来一门靠山。作为交换，大哥可以在镇上买铺面做买卖。
别看大哥如今在小林村是个小地主，但他在步行一个时辰远的镇上，依然被当成“外地人”。
大哥不甘心守着家里的八十亩田地过日子，早就想去镇上开一家铺子。苦于在镇上没有亲友、靠山，担心遭到镇上的小混混挑衅。若是生意稍微好一些，极有可能被本地的同行恶意打压。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卫蝶可不想拿自已的婚事，换取大哥的前程。故而她日常说话行事，都按姚氏的喜好来。
譬如眼下，她明明察觉到卫泉和丹彤，和素日有些不同，她特意走过去，是要提醒姚氏的。但姚氏自认为把卫泉两口子牢牢掌握在手中，心情甚好。卫蝶便不会说些姚氏不爱听的话，来破坏她的好心情。
卫蝶附和着姚氏，嘲笑几句丹彤蠢笨。便转换话题，征求姚氏的意见：“娘，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添了几分寒意？这般反常，我担心今年会有水灾。家里不妨再多备些柴火、炭以及五谷杂粮？以备不时之需。”
姚氏道：“这话你说过好几回了，你也太谨慎了些。家里已经多备了几筐粮食和木炭，即使有水灾，也不会断你一口粮食。”
卫蝶见姚氏有些不耐，便温顺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