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柜山竹林洞外,一张茶桌,四把竹椅,一套茶具。
九凤一边抽泣,一边招呼洪江和毛球,准备为相柳几人煮茶。
相柳独自进了竹屋,看着这满墙的锦囊,和正中挂着的双人海贝画像,心间只觉熟悉又温暖。他曾经也有一枚白色大海贝,也幻想过这一幕。如今海贝已化为乌有,重来一次,他与济泽也有了木棉岛和天柜山,也许往后还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无论海角天涯,他势必是要与泽儿在一起的!
这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床榻,两只木箱,一张梳妆台子,一个矮柜子,柜上一个小竹筐子,里面都是针线女红,窗边花瓶里插几根竹枝,迎风摇摆。
九凤透过窗户看着相柳,嘴角微微一笑,又转向洪江和毛球:“贵客驾临,九凤还未请教。”
“他们是我义父洪江和我朋友毛球,也叫济帆。”相柳已从屋里出来,他看着这洞穴,知道里面有个人,一直在静静地听着。
“我叫相柳,也叫相繇。”他在茶桌边坐下,视线并不看向九凤,“是济泽托付,说曾答应过九凤九婴夫妇,帮他们问一个人。”
相柳掏出那只龙纹锦囊,递给九凤:“这可是你们与济泽之间的信物?”
九凤眼眶湿润,接过锦囊点点头:“济泽仙子当初说,百年之内定会带消息给我们。不想才十年,就给了这么大的惊喜......”
她把锦囊又还给相柳,一边说话一边煮茶:“当日给了她一对龙凤锦囊,济泽仙子说过,若自已来不了,便让她朋友传递消息。相柳,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相柳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九凤看了洞穴一眼,片刻后点点头,开始把自已与九婴之间的故事,还有后来与北海龙宫的过节,如何被天宫下旨捉拿,又如何与相柳失散的事讲了一遍。
相柳认真地听着,一言不发。洪江与毛球也听得感慨万分,反倒是相柳面色平静,无喜无忧。
“这就是前因后果,直到济泽仙子突访,事情才有了转机。”九凤递过茶水给洪江与毛球,又给相柳与自已倒了一杯,“九婴虽曾犯下大错,但他已经承担罪责,这些年潜心修炼,改过自新,如今还保得一命,不日也将刑满释放。”
九凤看着相柳,双眼微红:“这些年,我们未尽到半分做父母的责任,势必让你受了很多苦,相柳可愿意给一个机会,让我们做些弥补?”
相柳喝一口茶水,淡淡道:“我答应过济泽,会在此陪伴三年。你们并不欠我,也无需弥补。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这些年我很好。当年是义父在海上救我一命,后来我便跟在他身边,他教我习字、练兵、人间礼仪规矩......我过得很好。”
九凤微笑着点点头,举起茶杯看向洪江:“前辈大恩,九凤九婴无以为报,先以茶代酒,等九婴出来,我们再大醉三天,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的亲人,也请留下来,与我们相伴相守,共享天伦!”
说完九凤饮尽茶水,以表诚心!洞内也传来九婴的声音:“九婴只叹今日不能当面感谢洪江前辈,这些年我们夫妻未尽半分心力,幸得相柳有您教导,虽不曾见我儿,但我相信他一定成长得很好......九凤的想法,亦是九婴的想法。洪前辈往后便是我们的亲人,请留下来,共享天伦!”
洪江大笑三声,一口饮尽茶水:“至少这三年,老夫是不会走的。你们要赶我,我也不走。泽儿的恩情,我是要还的。”
九凤九婴听了不禁欢喜,洪江不走,相柳想必也不会离开。来日方长,他们与相柳之间,一定会慢慢相熟,慢慢彼此靠近。
“听济泽说......您当年病了一场,不知如今怎样?”相柳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九凤听相柳问,心中一暖:“济泽仙子给了一瓶专治我病症的丹药,几年前就好了。她还另给了我们两粒延年益寿的仙丹,和两瓶万年玉髓,等九婴出来我们再共同服用。此等大恩,也不知何时才能报答给仙子......”
相柳没想到济泽十年前,就为了自已做下这些,如今又无她半点消息,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他又提了灵力,追溯分身的位置,可还是无影无踪。
“怎样?”毛球也十分担心,“主人可找到济泽姐姐?”
相柳摇了摇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心道:泽儿,你到底在哪里?
九凤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想到济泽所做的一切,心中有个猜想,便开口问道:“济泽仙子与相柳,只是朋友?”
相柳垂下眉眼,好久才答道:“相柳对泽儿,至死不渝!”
九凤九婴听了,心里大喜,这济泽不仅是恩人,还是儿子的心上人,今日当真是三喜临门!
但看相柳这样,九凤不免疑惑:“济泽仙子,此次不一同到天柜山,是不是有其他事?相柳若是担心,可先去寻她,不必挂念我们。我与九婴,会一直在此处,等你们回来。”
“无处可寻。”相柳轻叹一声,又自顾倒了一杯茶水来喝。他转头看了看这几间竹屋,沉思了片刻说道,“这里如今只有一间卧房,一间茶室,一间厨房。屋子不够,我再建三间。”
九凤听了喜上眉梢,相柳看来是真的要同他们住下来了。
“好,你想建几间都成。济泽仙子的,是否也要预留?”九凤提醒。
相柳微微一笑:“她与我一起。”
几人听他如此说,都会心一笑。毛球更是打趣:“主人不要脸,济泽姐姐还没答应呢!”
相柳瞪他一眼:“她来了,我们就成亲,不答应也得答应。”
大伙笑起来,九凤不禁开始担忧:“九婴,我们聘礼还未准备,该如何是好?”
九婴笑道:“莫急,到时我自有办法,再告诉你。”
“好,好!”九凤刚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看来从今日起,我得提前把相柳与泽儿的婚服给绣上。”
相柳微微一笑:“不急,过些日子,我回东海寻些鲛纱,再绣不迟。泽儿喜欢素雅,不用太过华丽。”
“我们的屋子,我亲自布置。”相柳心道,既然无法寻得她的位置,那便先准备其他事情,无论她是谁,泽儿都是他相柳未来的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洪江不禁叹道:“今日,还是相柳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日。”
“看来相柳与济泽仙子,当真两厢情愿。”九凤看着去竹林忙活的相柳,无尽唏嘘,“有生之年,我夫妻二人失而复得,还能看着他与心爱之人成亲,老天对我们也算不薄!”
济泽与四个丫头被关在玄华宫,除了有天兵看着,还被施了法阵,防止她们偷跑出去。
“天女,接下来怎么办?”菊儿问道。
济泽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守在外头的人:“他们也快商量好了,放心,罪魁祸首是我,你们是从犯,不会比我严重。”
“安心等着吧!”梅儿此刻只担心天女的罪罚会不会太重,“菊儿,你身上可还有什么灵丹,先给天女服下。”
“哦,对!”菊儿手中幻出七八个药瓶,“聚灵丹最重要,天女再服一粒,不,服三粒!”
泽儿笑起来:“你以为吃糖果啊,一粒就可以了。其他的也给我吧,我自已收着。”
“好。都给天女。”菊儿又递过另一瓶丹药,“这是疗伤好药,受刑后服下,不仅可以减轻疼痛,还可以快速恢复。天女都拿好了!”
济泽服下一粒聚灵丹,又把两瓶丹药都收了起来。
“也不知相柳如今与他父母相认了没有?”济泽微微叹息。
兰儿轻笑:“天女都要自身难保了,还操心九命相柳!”
“天女为了九命相柳,已经不知道女子的‘矜持’二字怎么写了!”梅儿打趣。
济泽小脸微微泛红:“难不成我要闭嘴不说,任由爷爷把我嫁给旁人?‘矜持’有时,只会误事。”
兰儿摇头晃脑,长叹一声:“哎,也不知我们天女命定的夫君是谁?到底是九命相柳俊俏,还是这真命天子,更令人动心?”
她才说完,几个丫头都低头笑出声来。
济泽站起身来,郑重地看着她们几个:“我选中的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三生石上的可不算。凭他是谁?在我心里,九命相柳最好!”
她话音刚落,玄华宫外,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传旨仙官,一个是司命。
司命与她打个眼色,未发一语。
只听传旨仙官提了声量说道:“请天女济泽,仙婢梅、兰、竹、菊接旨。”
天女在前,仙婢在后,对着传旨仙官齐齐行了一礼。
“天女济泽不顾天规法令,私改命簿、偷盗仙丹,经理刑司判定:从明日起押入不周山天池,受百年刺骨之刑、担凡间万年行医救世之责,刑期不满不得回宫。梅、兰、竹、菊,打入凡间,历人间八苦九世,刑期不满不得回宫。”
仙官递过天旨,又说了一句:“天女,那天池水中有两只千年妖兽,您可要保重啊!”
“多谢仙官提醒!”
送走了传旨仙官,济泽打开天旨,果真一字不差。
她转过身来看着四个丫头,双目含泪,宽慰道:“还好,没有跟着我受苦。人间一世不足百年,过普通人的日子,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几个丫头点点头,着急道:“那天池之水冰冷刺骨,天女怎么受得了百年,还有那妖兽可怎么办?”
“无事,我能对付!”济泽看向司命,说道,“连累司命跟着受罚,济泽一定会弥补,你来!”
她拉着他进了偏殿,打开几个玉箱:“随司命挑选,往年各个神仙送的礼都在这了,你看上哪件就都拿去吧。”
司命随着济泽看向几个箱子,里面要么是万年灵芝,要么是七宝妙树、混沌青莲、黄华真水、光明如意、斩邪剑、七宝玲珑塔......
“天女,当真舍得?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宝物。”司命笑问。
济泽点点头:“我说话算话,何况,济泽还有事求司命。”
“你先说,有什么事?”司命双眼微红,这天女还不知道,那天池里的妖兽有多凶恶。
“这几个丫头,明日便要下凡受人间八苦,她们九世命簿,皆由你管。是不是让她们投个好人家?不为柴米油盐担心?”
司命摇了摇头,叹道:“看来天女,还并未真正知道错在哪里!她们是去受罚,不是去享福。若都在好人家,这人间八苦不得尝尽,只怕也无法归位,反倒是误了她们。你还是担心自已吧!”
“那能不能帮我,给她们做个记号?若我在凡间偶然碰到,心里也有所安慰?”济泽把那万年灵芝塞到他手中,“你就帮帮我,给她们耳后印个梅兰竹菊的记号,好不好?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只远远地看着就是。”
司命把灵芝放回箱里,摇摇头:“我不能答应你。天女心软,若真遇到,指不定又做出什么事来,不仅帮不了她们,还会节外生枝。”
“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告诉天女,让你心里有个数。你们被天兵押送玄华宫后,天帝命我去传了月老到玉清宫。”
“传月老做什么?”这话一时倒让济泽紧张起来。
“我知天女心系九命相柳,但今日月老来报,三生石上已现天女真缘,天帝和你爹爹还定了,你不周山天池刑满后,先回天宫成婚,夫妻二人再一起下凡,济世行医万年。”
这消息如五雷轰顶,她一时无法接受,后退几步,跌坐到软榻上。
济泽只觉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好久才开口问道:“是谁?”
“天龙宫五仙之首,北荒柳仙。”司命看她一眼,宽慰,“柳仙样貌超凡脱俗,是九重天上有名的美男子,不比九命相柳差半分。”
“司命觉得,济泽只是喜欢相柳的样貌?”她欲哭无泪,“我心意已定,承诺已出,绝不更改。”
“只怕倒时,容不得天女抗旨。”司命小心地观察济泽反应。
济泽沉思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清冷:“泽儿对九命相柳之心,之死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