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理刑司宣完旨后,济泽和几个丫头,便睁眼通宵了一晚上。梅儿和竹儿倒是没哭,菊儿哭得最凶,兰儿骂骂咧咧。
济泽除了安抚几句,又把往日在话本里看到的人间趣事,告诉了她们一遍,哪里有好玩的,哪里又有好吃的,哪里的雪最美,哪里的水最好......最后连济泽自已也说不下去了。
“天女不必忧心我们四个。”梅儿说道,“人间的苦算什么?不过是历练一回,难道还能比天雷可怕吗?”
竹儿附和:“人间九百年,也不过天上三年。天女实在不必为我们担忧。”
菊儿圆眼一瞪:“都是那白玉灵笔干的好事,等我回来,得找个时机会会他!”
兰儿笑道:“好,别忘了叫上我一起,这等好事,不能错过。”
济泽本来还一脸阴郁,此时也被她们逗笑。
梅儿拍拍菊儿:“还是你本事。”
到了第二日,玄华早早回宫,就是为了送自已女儿。
“我刚才去见过你母亲了......”玄华轻叹,“此等大事,不说与她不妥。”
“娘亲怎么说?有没有生气?”济泽小心地问。
玄华摇摇头:“她倒是心宽,说一切命中注定。等你成亲,她便出关,说要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济泽又听成亲,心气上来:“成亲可以,但只能是九命相柳。女儿不会做三心二意之人,无论三生石上是谁,我认定的才是我夫君!”
玄华轻笑,也不否定她:“听说九命相柳,生性固执,脾气又大,这过日子怎么行?你生来就被我们宠着,与他一起,你也不怕受气吃亏?”
“谁说他脾气大?谁说他固执?”济泽声音扬起,“军中的男人,谁没些脾气?没有脾气,爹爹可镇得住底下的将士?他坚持本心,选择道义和忠心,如果也算固执,那又有什么不好?爹爹是将军,若您麾下有相柳这样的军师加入,敢问爹爹愿意不愿意?”
玄华看她着急,忙拍拍她的手解释:“做军师,九命相柳是个人才;但爹爹和你说的是做夫君!”
“我们自情定后,他对我都是温言暖语,从未发过脾气。也许我们以后,会有不同想法,但彼此尊重,信任,我相信可以一起克服很多困难。”
“可柳仙更好......”玄华笑道,“你爷爷、母亲和我都很是满意!”
“世上优秀的男子何其多,难道要见一个便喜欢一个吗?”济泽垂下眉眼,“泽儿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爹爹,不必再说。若无法改变,泽儿宁可不成亲,孤独终老!”
“好,此事先放一放。”玄华眼尾上扬,心叹,泽儿与柳仙当真是命中注定,东华的难题,怕是没什么作用!
“午时,便要去不周山,泽儿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求爹爹答应泽儿,最后一个小小请求。”济泽双目含泪看着玄华。
玄华常年不得陪伴女儿,心中满是愧疚,如今她犯下大错,自已更是难辞其咎。
他理理她的额发:“泽儿说吧,只要你安心在不周山受过,爹爹便尽量满足你的心愿。”
“我想先送送几个丫头过轮回门,再去不周山可以吗?”
梅、兰、竹、菊没想到是为她们送行,心中惊讶又难过。
“天女......”几个都满含热泪。
玄华看了看时辰:“也好,她们几个是巳时下凡,你是午时出发。”
离别之际,几个心中只剩紧张不安。
“天女,不用担心我们......”菊儿哭道,“那天池里的妖兽,谁也没有见过,这才是我们放心不下的地方。”
“放心,我有丹药在手。”济泽轻轻拥住她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已。”
说话间,理刑司八名天将,已经到了玄华宫。见了众人,行过礼,便直接说道:“梅、兰、竹、菊,时辰快到了,请随我们去轮回门。”
玄华点点头:“我与泽儿一起去送送。”
天将抱拳,押着四个在前,玄华济泽在后。
轮回门上烟雾缭绕,半空传来一声声钟鼓,整整敲了九下,只见当值的星官和司命已等在门外,他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口中念念有词,四手共做一个法术,片刻后,一阵强光袭来,天地之门大开!
“时辰已到!”星官催促。
济泽一一握住四个丫头的手,该说的已经说过,此时她只有一句:“我们各自保重,只待来日再见!”
“是,天女!”她们后退一步,对着济泽行个大礼,最后依依不舍地跨入未知之门,开启新的人生。
不过瞬间之事,济泽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有一个时辰......”司命看着济泽,缓缓开口,“天女保重!”
济泽点点头,神情恍惚跟在玄华身后。
玄华转头看着这个女儿,提醒道:“不周山下当初是没有天池的,因着天河倾泻,后来才在下山积水,形成一个方圆三里的天坑。”
“再后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两只妖兽,名叫趴蝮,一公一母,似龙非龙,似虾非虾,最喜玩水,却极其小气,堪称水中一霸。它嘴大,喜欢吃水妖,速度又极快,可吞江吐雨。你这些年在玉山修炼,也不知能不能抵挡?”
“爹爹和母亲不必忧心。泽儿做了错事,无论如何也会承担下来。”济泽停顿一瞬,又接着道,“爷爷的气,想必未消。还请爹爹代泽儿多去陪陪,告诉他,我已知错了,会好好在不周山受罚,往后再不给他丢脸。”
玄华轻叹:“泽儿放心,你爷爷不会真的生气,爹爹会告诉他的。”
午时刚到,理刑司的两名天将,便来玄华宫带走济泽。
玄华还想送一送,却被天将阻拦:“将军留步!天女此去,只要真心悔过,知错能改,不必担心!”
父女二人,相顾无言,济泽伏在殿中对着玄华叩拜三下,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天将下了凡间。
不周山四季寒冷,常年积雪,在这撑天的山前,济泽渺小如尘埃。不周山中间有条缝隙,山顶雪水顺流而下,一直汇入天池之中,水雾缭绕,寒冷刺骨。
济泽还未下到池水之中,便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若是下水,还不敢想象。
“天女,请!”其中一个天将催促。
济泽咽了咽喉咙,脸上拂过刺骨寒风,而她的双手和脸颊已被冻得通红。
“天女!”天将又催。
济泽咬牙,双眼一闭,飞身入池。
“砰嗵”一声,天池之水,激起层层涟漪,双脚刚入水而已,水底就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条长长的铁链,紧紧扣住她左脚脚踝。
“嗯?”济泽低头一看,这铁链粗如巨蟒,重如山石,不仅左脚被拖入池中,整个人也跟着沉到水底。
还好池水清澈,看得一清二楚。周围除了些人高的水草外,一条鱼都没有,更别说那两只千年妖兽。
按常理说这池中之水,应当比池外暖和,可是这水下偏偏比水上冷了两三倍。济泽长发浮在水中,发尾的红绳飘于水面,凤簪也掉入池底。
刚才冻红的小脸,此时变得煞白,全身刺骨疼痛!
片刻后水面传来天将声音:“天女,你篡改命簿,盗取仙丹,是否知错?”
“济泽......知......知错!”她忍着身上的痛楚,艰难开口。
“天女是否后悔,复活九命相柳?”天将又问。
济泽回顾过往,若当初没有复活相柳,他们二人不会再有交集,她不会看见一个男人,在面对曾经爱过的女子时,所展现的坦诚和担当;若没有复活相柳,她不会听见他对自已的告白,不会寻得这样一个忠义两全的顶天男子,也不会与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
“济泽从不后悔,复活九命相柳!”她顶着刺骨的寒意,大声地朝着水面喊去。
再没有天将的声音,济泽只见水面金光一闪,四周开始陷入无尽的沉默,半晌后,池水开始涌动,原本清澈的水下,也一点点被池底的沙粒模糊......
轰轰的声音由远而近,池水已经浑浊,像瞬间从白昼到了黑夜。可济泽被铁链固定水下,身子除了可以前后左右摇摆之外,根本无处可逃。
声音越来越近,济泽除了紧张,毫无对策,如果是那两只趴蝮,她该如何躲过它们的攻击?
她凝神静听,早忘了身上的疼痛,只有水草不停晃动和池水旋转的声音。济泽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池水旋转,从左到右,从前往后,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来回,还在她晕头转向之时,耳边突闻一声怒吼,济泽还未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她就连人带链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退了两三丈之远!
“砰”的一声巨响!
济泽被重重地摔在池底,胸口被铁链一击,整个人顿时喘不上气来。
还未等她歇息片刻,耳边又传来一阵咆哮,可在她绝望之时,却没迎来对方的攻击。
咆哮声并未停止,济泽虽看不见,却能听得到,它们就在她的周围并未走远,可除了它们的怒吼,和不绝于耳的撞击声,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济泽未明所以,难道这妖兽在水底也成了瞎子?
她顾不得许多,赶紧摸出两个药瓶,给自已喂了两粒丹丸,提起灵力,快速恢复元气!
相柳正在天柜山与九凤一起挖笋,突然胸口一阵刺痛,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相柳?”九凤扔了手中的青笋,一把扶住他。
相柳摇摇头,片刻后反应过来,立马追溯分身,大声喊道:“毛球,去不周山!”
他腾空而起,一人一雕,欲往北而行。
竹林中九凤满脸担忧,相柳来不及解释,只匆匆丢下一句:“泽儿有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