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一抱着出口成金的信念,在元旦的上午赶回了平城。
“他还没来?”
向勤说:“才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有点事,现在才九点多,急什么?”
许和乐一大早就带着苏珊和苏西过来了。
“你又和人家吵架了?”许和乐调侃:“这种事情还要妈帮你通知,吵架是你的错?”
向勤嫌她这话不讨喜:“我通知怎么了?我乐意!”
“姐。”许初一问:“姐夫呢?”
“加班。”许和乐不想多提。自那次大吵后,她跟苏启华跟合租室友没什么两样,除非万不得已,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昨天,她拉下脸叫他过来,反倒被他摆了脸色质问一通:我去干什么?那是你许家又不是我家。
“许安康呢?”许初一又问。
许和乐小声叮嘱她:“两天不见人影了,大早上打电话说今天不能回来吃饭,在电话里跟妈吵了一架。你忍忍,今天别跟咱妈反着干。”
“哦。”许初一去卧室整理行李箱,才到一半,苏珊进来喊:“小姨,时绪叔叔来了。”
许初一刚出房间,苏珊和苏西就溜进她的卧室。
向勤和许和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整个客厅只留下方时绪一个人。
“昨天跨年。”他说。
“喝茶还是水?”许初一问,明明才两天不见,两个人尴尬得像硬凑合的陌生人。
“随便。”
“不舒服?”她问。
“没。”他这两天头痛得厉害。
许初一进了厨房,她从口袋摸出昨晚在飞机上顺手拿的速溶咖啡想泡给他先凑合。
这边许初一还在厨房烧水,苏珊神神秘秘地把方时绪拽进许初一的卧室,说有事要请他帮忙,还特意锁着门。
苏珊想,怪就怪苏西,自已一个不注意她就把小姨的卧室弄得乱七八糟:“我们本来是想找找小姨有没有从安贵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回来。”
方时绪看着满地狼藉,柜门大开,许初一得是脾气有多好。
苏珊听见方时绪的叹息,使出浑身解数:“方叔叔,求求了。”
苏西嘴里含着喜糖还在旁边搞破坏,她爬进柜子,不知道从哪拖出一个背包。
“嘿呦。”苏西打开拉链,一踮脚把书包使劲一倒,包里的东西悉数掉出来,堆成了座小山:“姐姐,姐姐,快来看,这里有没有?”
苏珊注意到的时候,为时尚晚,她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要收拾苏西。苏西还以为是捉人游戏,像个泥鳅绕着房间边跑边蹿,最后竟然逃过苏珊的毒手从卧室里逃出来。
许初一端着杯子到客厅,问满头大汗的苏珊,方时绪呢?
苏珊指着房门,也不追苏西了,坐在沙发上享受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向勤和许和乐从阳台上进来,她们看这两姐妹满头大汗,怕她俩妨碍人家正经谈恋爱,拉着一起去菜市场了。至于许成功,一大早就跟人去公园下象棋了,不到饭点,是不要希望他着家。
许初一进门就踩到自已收好放进床底,还是学生时代买的课外书。她还没从这一片狼藉中站稳脚跟,方时绪将她扑倒在床,他的双颊发凉,吻从锁骨到嘴唇,如饥似渴。
许初一在这一片情欲中找不到缓气的时机,直到他的手穿过衣摆探入她腰间,冻得她一哆嗦:“啊,等、等会,慢点。”
方时绪没有停手的迹象,他的双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推搡间,许初一不小心把他推到了床下,他应声摔倒那座“山”上。
“你腰怎么青的?”方时绪扒着床边露出半只脑袋,霎时间,愤懑全被质问替代。
许初一翻了个身,腰正好抵在他鼻子上,她边从床上起身边整理衣服,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没在意他的问题:“方时绪,你今天是不是疯了?”
许初一顾不得他,先去收拾好行李箱。
“你昨晚干什么了?”他不经意瞥见地上的一张机票。
许初一见他认真地问,便不想再隐瞒或撒谎,而是如实道:“去了趟缇远。”
“缇远?和谁?”
“荣欣和盛丰。”
方时绪见她回得云淡风轻,已经尽力在隐忍,语气里还是咬牙切齿:“去干什么?”
“一时讲不清楚,等吃完饭……”
方时绪觉得屁股后那堆塌了的破烂山膈应得慌,他手往后面一摸便是一个男士手表:“呵,有什么讲不清楚?”
“荣欣的婚礼上出了事……”
“那和缇远有什么关系?”他势必不给她说答完一句完整的话的机会:“你在缇远去了哪?”
许初一也觉得他问得密集了,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顺道去医院看了看盛丰的母亲,她待我虽……”她说的自然是盛丰的生母。
方时绪想起那次在咖啡馆泼了她两杯咖啡的妇人,他为了向容和向勤打抱不平,阴阳怪气地说:“熟吗?有必要吗?”
“人家都病……”许初一不跟他废话了:“说了,是顺路而已。”
“顺路去他家一趟,怎么没顺路把人家的包给还回去呢?”方时绪起身坐到床上,把脚边那堆东西用力一踢,还嫌不够,阴着脸用鞋尖把那堆东西踢散开来:两袋喜糖,许多合照,信件,明信片,书籍,男士西服、手表,还有两盒避孕套……他起身时脚踩上去,越过许初一去锁门。
许初一看清床边那堆东西,她不知道应该怪侄女太能捣腾还是怪方时绪在小题大做。
“方时绪,你语气正常点,好好说话。”她本来准备晚上有空就给盛丰把背包寄回去,是盛丰的包,所以包里是什么自然都与她无关了。
“是要像你这样才叫做正常?”方时绪讥笑:“把亲自甩掉的前任转身又当成朋友一般光明正大的不计前嫌?”
“不计前嫌总比死缠烂打好。”她看着头疼,耐着性子又一件件的从地上收拾包里掉出来的东西。
方时绪不挪脚,许初一好声好气地说:“你要不先去客厅坐坐,我泡了咖啡,等我收拾好,这两天发生的事我一五一十……”
许初一如是诚恳,但方时绪的心思早被那些封面写满字眼的书籍吸引了注意力,他从她手中抢走那本书,将正反面翻过来,逐字逐句念出那些句子:“我唯一的初一,昨天天气晴,今天下雨,但还是一样想你。”
盛丰的字迹粗放,“初”字的最后一笔和“一”字连在一起故意画成一个爱心。
许初一很讨厌回忆这个字眼,无论美好还是痛苦,只要是逝去的东西就永远像沉闷的灰尘。她隐忍着没发作,即使她从里及外地不认可他的做法,但是眼前这个愚昧、自大的男人是自已的男友,她做出宽宏大量的处理:“念完了?”像在对付长不大的捣蛋鬼。
“早上好,我仅有的初一,昨天上班路上碰见一群小朋友,立马想起了你,因为你也可爱,因为想你。”方时绪像个受虐狂,不顾她的存在,将这些随笔的情话念成了散文诗,他的激昂使这些昔日情话变成了歹毒的咒语。
许初一的沉默令方时绪更加猖獗,他从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书包里翻出另一本书。拿书时附带掉出一张合照,他踩在相框上,翻过这本叫《揭秘每一手牌》的书,在第四十一页见到那段话:“盛丰,送你的手表时间特意定在上午的五点二十分,是希望你一直记得我喜欢你,从每一个清晨开始……”
“方时绪,你再念就滚蛋!”许初一叫停他,她抓狂地抢走那本书扔进垃圾桶,恨不得让他一起销声灭迹。
“呵。”方时绪却笑起来,他把刀子捅在她身上,也捅进自已的心口:“许初一,你不是要不计前嫌吗?”
“是,我是要不计前嫌。”她说着又去垃圾桶把那本书捡回来放进背包:“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我满意得不得了!”方时绪从那个背包里掏出那两个盒子,摊在手心在她眼前晃悠:“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和他死灰复燃了!”
许初一再也不想自证清白:“方时绪,你开心就好。”
“所以许初一,你是不是又跟盛丰搞上了?”他问。
“我说了你开心就好。”许初一不愿意再跟他说这些没完没了的废话。
“许初一,你真该死。”方时绪揪着她的衣领硬把她拽回到柜子的全身镜前:“你腰怎么青了?谁掐的?”
许初一下意识掀开衣摆往左边低头看,她脑子已经被气得晕沉。
“右边。”方时绪再确信不过,左边是自已的惯用手,无论如何不至于是右边。
她想起他方才的行径,有所察觉他的话中有话,躲开来:“不关你的事。”
方时绪却认为她欲盖弥彰,他再次动手动脚,许初一在拉扯间一头撞在衣柜上。
“方时绪,你是不是疯了!”许初一终于恼羞成怒:“你今天真的像个疯子!”她实在难受得想吐。
方时绪松手后,她眼眶发红坐到床上,两滴泪因为额头飞快隆起的肿包引来的疼痛顺着脸颊往下流:“方时绪。”
她只叫他的名字,眼神中占据最多的并非是不理解而是失望。
“方时绪。”许初一断了想跟他好好交流的念想,他不管自已如何为了他赶回来,也不管自已的解释。
方时绪想道歉随即意识到立场,忏悔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被讽刺取代,这两天盛丰在朋友圈发的那些照片像根刺,婚礼上、医院里、飞机上、明拍偷拍,每张都有许初一的痕迹,欢声笑语的她,宁静平和的她。当着她的面他才发现自已眼里半点都容不得这些。她跟自已从来没有过像样的合照,像样的回忆,像样的情话,像样的爱情。
方时绪想让她再哄哄自已几句,却看出她如今一句话大概都不愿意说了,于是他捡起那些合照和手表发泄着:“这些,还有这些。”他发了狠一遍又一遍,全都朝墙上砸去:“他是什么意思?拿这些来专门气我?”他硬生生地用这种蹩脚的机会把这些早就看不惯的东西都尽数销毁。
咣当声一声又一声,许初一看他手指已经被割破,鲜血留在玻璃上,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任他扔个够,直到看见从他手里甩出一个石头大小的东西。
“你住手。”许初一想拦住他扔掉那副手表,手表这东西,不提防就是几万、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砸坏了赔的钱就是另一码事。
眨眼间,那表落在她脚边,许初一跟着发疯了:“方时绪,这张床我以前还跟盛丰在上面睡过呢,你要怎么处置?”
“你再说一遍?”方时绪的手捏成拳头,玻璃扎进更深的血肉之中。他想要的不是在她心中胜盛丰一筹,而是她心中不能再有盛丰。
他死心了,嘲讽道:“许初一,你知道盛丰来你家,第一次见我们,为什么就跟我们聊得那么开心吗?”
许初一疑惑地看着他,并不想同他说话。
“叶从欢问他,喜欢你什么,他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我们开玩笑,说你以前很受男生欢迎,他还特意中途去你房间找你亲热。哼,你就是他用来装腔作势的物品,还是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是你的救世主?”
许初一闭着眼睛,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她想不通今天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累了,于是自证清白:“就算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方时绪早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甚至连他自已或许也没预料到,情绪会失控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他苦笑,煞有其事般:“你看,你总是到最后一副这样随我便的态度,不给我信你的机会。两天已经够了,男人和女人发生些什么。”
许初一难以置信,方时绪的话简直太胡搅蛮缠,她看他作恶的嘴脸,泛起一阵恶心,一刻也不想再跟他独处一室。他能对所有人和颜悦色,除了对她,好像他掐住她的脸时,不知道玻璃渣子也划过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