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许初一和辛娇因为手气正旺,在场的人谁都不想尽快结束这场牌局。
这时许安康正进来,卓立岸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手跟着划半天,希望他说几句扫兴的赶紧把这局给散了。许安康似乎心领神会,但看见许初一胸前那堆满的筹码币,果决地说:“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我帮你们叫几杯咖啡来?”
卓立岸真想一锤子过去敲醒他,他间接性装耳聋:“咖啡?哈哈!许安康,你和许初一这么晚了还不要回家吗?毕竟你家也挺远的。”
“这别墅这么大,不缺睡觉的地方。”许安康说。
卓立岸拿着筹码币的手很稳当,可心底在颤颤发抖,他说:“那时间也不早了,时绪你正好帮我们在这个别墅找个地方,大家休息休息算了。”
许初一知道见好就收,运气这种东西谁都不敢保证,她顺水推舟地说明天还要去赶飞机,今晚自已只能陪到这了。
辛娇跟她配合默契,正数好筹码,让卓致岸、叶从欢和卓立岸记得有空把输的钱打给她。
叶从欢在一边叽叽喳喳:“不行,方时绪,我本来是赢的,你手这么黑,你要负全责。”
简叶骂他太抠:“叶从欢,你脸皮真可以去当牛皮了,装都不装,这才几万块而已?”
卓立岸只能认栽,他起身去问许安康:“你天天在咱们耳边叽叽呱呱许初一,怎么从来没说过她玩牌这么厉害?”
许安康说:“谁能想到你们会丧心病狂到让她上桌?我爸都不准她上牌桌的。”
“什么意思?”卓立岸问。
许安康还记得那次是许成功要去趟厕所,让许初一帮他玩两局。结果厕所蹲久了,一出来原来赢的钱被输了一半,牌桌上其他人赢开心了硬是不肯让许初一下桌。苦果就这样酿成了,过了个把小时,许初一犹如赌神附体手气好得不得了。那天输了的人不服气第二天再来,非要喊许初一上桌,结果跟前一天是如出一辙。再后来,许成功怕那些人不来了,再也不准许初一上牌桌了。
难得从许安康嘴里听见他这么恭恭敬敬的提及许初一,叶从欢气得发昏:“许安康,你个叛徒!”
反正祸不及自已,许安康想许初一今晚赢的钱抵得上她半年工资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辜道:“你们又没问过我。而且,时绪不是挺厉害的吗?玄学在绝对实力面前不过是小菜一碟。”
“实力,我呸!”叶从欢秋后算账:“方时绪,你是不是给我放水了?”
……
一时间,七嘴八舌,整个房间闹闹哄哄。
突然,付艺的声音盖过所有,她说:“时绪,你送我回家吧。”
霎时的宁静。
卓致岸下意识的抢先回应,态度毋庸置疑地强势:“我送你。”
“卓致岸,你!”
“致岸哥,你!”
简叶和叶从欢异口同声,震惊的表情如出一辙。
付艺面无波澜地重复:“时绪,你送我回家吧。”
卓致岸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也不会妥协:“付艺,逃避并不是办法。”
“姐夫,这样不合适吧?”辛娇说。
每个人都有失控的时刻,卓致岸冷眼相向道:“辛娇,你应该学学你姐,聪明点,管好你自已的男人。”
话中的意思既是让辛娇管好段天,也是说这段婚联姻不过是名存实亡,你姐在外另有男人,所以聪明地不会管不到我卓致岸头上。
段天用一种愤世嫉俗的表情替付艺回击:“卓致岸,你也应该学学你未婚妻,聪明点,不要像个自欺欺人的地痞流氓,摆布跟你早已无关的人的人生。”
许初一和许安康相视一眼,双胞胎的默契让他们读懂彼此的所想,而许安康还没来得及离开时,段天和卓致岸的剑拔弩张已经演变成上手了。
卓致岸把段天的伤疤一一揭开:“段天,你无法操控自已的人生,所以才无能狂怒。你的工作要用你的婚姻作代价,可你的自由因为你的家庭、你的懦弱从来不属于你自已。你人生中的两个女人,一个你不爱,一个不爱你。爱你的她要死要活你都不会爱,不爱你的你要死要活都要爱。你以为她只是不爱你,不,其实你明知道她恨你,恨你把我跟她的事都告诉了方时绪……”
辛娇从没见过段天脸红成这样,他应对与自已婚姻有关的一切时,总是面不改色的沉默。
卓致岸是练过的,叶从欢和卓立岸两个人都没拉得住他。段天也莽撞地不要命了似的,方时绪护着他时不慎被错综的局面误推朝后倒去,许初一眼疾手快地跑过去挡住桌角。
许初一托住方时绪脑袋时,腰部受到冲击撞在桌角上。方时绪跌倒地上后根本什么都不顾不上,段天已经被揍得口吐鲜血。
付艺从卓致岸反击段天的那一拳又一拳里听见自已脑子翁的一声。段天与她的爱情无关,可只有他,从来并不会像世俗那样吞掉自已的自由,从来不会像爱情那样摧毁掉自已的人格。她撇开卓立岸的手,义无反顾地护在段天前面,以他们相似的灵魂做担保,她目光坚决:“卓致岸,你以为自已运筹帷幄,可你没有资格让我配合你的人生,我不是你人生圆满计划的工具。”
四周变得鸦雀无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来小雪,初雪,属于这年冬天的。
就在所有人这混乱终于要结束时,全程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辛娇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段天一巴掌。
段天已经快没了半条命,叶从欢实在看不下去,上前理论:“不是,辛娇你这过分了……”
“是吗?”辛娇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今天他这样,我多扇这一巴掌对他有区别吗?”
没有人能反驳得了辛娇,所以只能任她离开,卓立岸却不由自主想要跟上去。
“立岸,谁是你更重要的朋友?”段天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
“太晚了。”卓立岸仍然面朝门口。
卓致岸却在这件事上与段天统一态度:“卓立岸,我是为了谁?”
卓立岸再也无法迈出一步了,正是在卓致岸这样让父辈足以满意的人生的前提下,自已才能获得幸免。
付艺说:“时绪,你送我和段天一程吧。”
叶从欢扶着段天,忙不迭地说:“时绪,走吧,去医院。”
许安康说:“这里的事、宴会上的事还需要时绪善后,我跟你们去就够了。”
“行,简叶,走啊!”叶从欢真怕段天痛得死掉。
其实,感情就和水一样,已经悄无声息被蒸发得不留痕迹。付艺不再说什么,她临走前看了许初一一眼。
许初一一开始看不懂那眼神,腰背的剧痛侵占了她所有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她想起在白天,辛娇说‘悲剧才显得正常’时也乍现过这样的眼神,她想这大概是女人们从自已内心获得了平静的力量。
许安康的任劳任怨只持续到复原完四分之一的案发现场就离开了。
凌乱的屋里只留下许初一和方时绪。
“方时绪,我今晚为什么会留下来?”许初一敞开天窗说亮话。
“安康他……”
“刚刚许安康当着我的面跟你在窃窃私语什么?”
方时绪没再继续辩解,当时他的确只是与许安康发了几句牢骚,没想到对方自作主张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荣欣。于是说:“许初一,你觉得我想你多陪我一会有错吗?”
“那你是觉得我遵守对我朋友的承诺有错吗?”筹码币掉得满屋子都是,许初一捡得心烦。
“承诺也可以随机应变。许初一,你明明有机会可以多考虑我,但你从来不会。我是我,你是你,你就这样,你永远这样。”
她继续咬牙不跟他翻二十四小时之外的旧账:“你呢?从早到晚一整天地给我摆脸色。一开始在牌桌上,我输成那样,你帮叶从欢,你为自已而战,你就是不会想到要帮我一下!”
“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牌桌上不讲私情,要一视同仁。你像骂狗一样骂前男友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骂盛丰还是在骂我。”
“你硬要对号入座,我……”
方时绪盛气凌人:“我对号入组,那也是因为你对我的态度就是比对盛丰的要恶劣一万倍!”盛丰死缠烂打成那样时,他都没听她说过盛丰的一句闲话,反倒是对自已,总是咬牙切齿。
那是因为我们很久以前就这样,许初一正想这样回答时,方念时跑了进来。她哭着扑倒在方时绪怀里:“哥,送我回去。”
“怎么了?”许初一关心地问,顾不上跟方时绪的个人恩怨。
“初一姐,我爸的公司是不是要完了?”方念时嚎啕大哭。
……
方时绪和许初一把包括方念时在内的一切安抚好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许初一在车里累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像过去一样,她把希望寄托到梦乡。梦里,她暂且有希望放下所有的纠结和阵痛。
许初一踏进方时绪公寓的客厅,便就着沙发躺下来,她把脸窝在沙发角落一动不动。方时绪开了暖气拿来一床被子帮她盖上。他以为她睡了,倒了杯酒靠在沙发边低语起来:“哼,哪里没放你一马?我才是最巴不得你赢的人,你有了钱就不用去那什么狗屁工地受苦了。但后来,好像幸运这两个字能让你更快乐,那我跟你邀这个功有什么必要?”
话尽于此,方时绪觉得自已幼稚。
许初一先是听着他的声音消失,睁开眼也是一抹黑,她终于敢把脑袋摆正,才觉得透得过气,而已泪流满面。方时绪明明会说好听的话,却总是要跟自已闹僵。她迷迷糊糊地真正睡着了过去,越求有好梦反而总是梦到不称心的故事。梦里总算熬到转折时,方时绪轻声把她喊醒了:“你妈的电话。”
迷迷瞪瞪中许初一接过手机,说话的是苏珊,她活力十足:“小姨,外婆说你从安贵回来时记得带那里的特产。”
“嗯。”
“小姨,生日宴好玩吗?”
“嗯。”
“小姨,我偷偷告诉你,外婆那天抹眼泪了。”苏珊小声说:“不说了,外婆喊我吃早饭了。”
方时绪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就说完了?”他明知故问。
许初一轻轻应了声,简单到方时绪都觉得她心怎么能这么硬。
……
方时绪看着她花了的妆,想起昨天段天和付艺在花园聊天,辛娇站在墙角偷看正好被他撞到。辛娇傲气地对他说:“输给付艺我服气却不情愿。”方时绪虽说不想再与付艺有过多的纠葛,与段天的关系僵持了很多年,但他对辛娇的话不予置评。
辛娇泛起一阵苦笑:“方时绪,你有什么秘诀吗?说不爱就不爱。”
方时绪摇摇头:“不爱的秘诀就是不爱。你跟段天本应该是各取所需,可你偏要付出真心,但真心不是他想从你身上获得的筹码。”
辛娇自嘲:“是啊,明明我才是那个选择更多的人,但我偏偏选了他。但他明知道的,世上没有这样简单的事。”
方时绪不愿再说什么,他知道更残酷的是,段天的需不过是他父母的需,而他父母的需也并非辛娇不可,而是像辛娇这类家世能让段家更高人一等的选择罢了。
最后,辛娇说:“方时绪,你跟许初一万一修成正果了,记得还我婚礼上那杯酒。”
……
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白了。
方时绪彻夜未眠,他满脑子都是许初一:段天婚礼上身着墨绿裙子的她;烤鱼店笑容明媚的她;总是勇敢又无畏地拉自已一把的她。他总是会想起那次江边散步,晚风吹动着她的发尾,也吹拂着他的心。
许初一定的闹铃已经响过一遍,可沙发上她仍是睡得安稳。
方时绪在叫醒她之前打开了自已的手机,他蹲在沙发边上拍下与她认识16年以来的第一张合照。
“真丑。”拍完,他一边嫌弃一边来回翻看。他感到低落,到底如何表以真心,如何与她交好,与她一直好下去。
方时绪笃定地喜欢她,可她呢?有多喜欢自已?许安康说过,平和桥第一,安贵第二,最后是平城,而自已曾是末尾里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