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苏西已经在沙发上泪痕满脸熟睡过去,苏珊一个人呆在客厅,她说:“我妈和舅舅还有霍叔叔在外面抽烟。”
苏珊看见许初一的伤口心急如焚地去厨房翻医药箱,她不熟练地处理着:“小姨,痛你就告诉我,今天还好有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
方时绪不得已腾出些位置,他靠着冰箱,后知后觉她今天穿的很正式,衬衫加职业短裙。因为坐着的姿势露出一小截大腿,方时绪看见她右腿外侧那露出一部分的伤疤,拇指长,大概还要往上延伸,像是很多年的旧伤。
“找到新工作了?”方时绪这么猜测,没话找话问出来,她一整个假期没联系他。
“没,还在面试。”
“没找到合适的?”
“多看几家。”许初一不愿再多交代。
方时绪记得许初一是做工程方面的工作还是因为很久前向容曾在饭桌上问他:“向勤说许初一最近在找工作,人家都这么跟我说了,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上班?”方时绪知道向容未免是真心话,只是碍于向勤亲自提了。方时绪落落穆穆只回了一句:“她想去自已会去面试的。”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许初一了,他们像从没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即便有一举两得的协议在身,也自动识趣地消失在各自的生活,几天后才又在手机店偶然遇见。
……
“德方工程好像还行,你要不去试一下。”德方就是他爸方德楷的公司。
许初一满脸疑惑,总算舍得抬头看他一眼,她满脸表达着一句话: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当然有看到德方的招聘公告,她想想还是算了,原因总结为两个字:尴尬。
“你紧张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方时绪欲盖弥彰,明明是自已心中有鬼。
许初一微不可闻地笑出声来,像是在自嘲,分不清到底是在安抚谁:“你放心,我没这个考虑。”
再问大概又要吵起来,方时绪识趣地不再谈此事。
差不多安顿好一切后,许和乐坚决不肯回许家,她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胁迫许初一和许安康坚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苏珊拉着许和乐的衣摆,恳求道:“妈妈,你和妹妹跟我一起一起去外婆家,你不去我也不去。”
最后,还是方时绪左右保证才让苏珊的情绪平静下来。
一台车,算上司机,坐五个人已经是上限,霍日白叫车的时候没考虑到苏珊。
“你们先走,我再喊一辆车。反正大家也只顺路到半途。”霍日白说。
“我不上车了,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许初一打断他们的对话:“先走了。”
苏珊在她身后呼唤:“小姨,天这么黑,一个人太危险了。”
“苏珊,别管她了,我们走。”许安康一眼就看出许初一不过是在找借口,他厌烦她这种刻意牺牲自我的做法。
许初一走到回头也看不到苏家的地方时,胸口的窒息感才缓缓消失。那时擦完药后,她和方时绪继续去收拾书房,眼前的满室狼藉和方时绪的安慰像几帧惊悚片,她的恐慌后知后觉开始叫嚣,她是真的怕了。而最后分别时,许安康不断劝着许和乐,苏珊止不住的哭闹,她一直保持距离沉默着,趋近于冷血。这种久违的清醒与自我割裂,令她再度厌弃整个世界。
许初一喜欢走,平城没有任何一辆车会为她专门停靠。令她心情有转机是荣欣找她电话聊天,元旦就是她的婚礼,她问许初一是不是一定能过来:“还有几个月,现在我就开始大半夜睡不着了,初一,我紧张死了。”
许初一笑她也未免太瞎担心了,她和荣欣的空间一旦有了连接,总能有说不完的话。她向来不信奉爱情与婚姻,荣欣的爱情是那种难得能让她动摇的事物,“灵魂伴侣”,许初一不吝惜给予最高的褒奖。
……
许初一慢悠悠走到许家小区门口时,方时绪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回来了。”方时绪说。
许初一心情已经雾霾转晴,说话都轻快很多:“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方时绪退了两步,站到路灯投在地面的光圈之中。他赌气地想,许初一,我担心了你一晚上,你倒好,还潇洒得很。这么亮的光,你还看不出来我有点儿生气?
“晚吗?”他特意强调:“你不也是才回来,人还挺精神,我看不算晚。”
方时绪有些自乱阵脚了,许初一的从容反倒显得他在莫名其妙。可通过今晚,他们再一次经历了特别的事,可她仍旧习惯在事后躲避全世界,也躲着他,他觉得自已要冷漠些,冷漠的话到了嘴边有了温度:“手怎么样?”
“没事了。”许初一的客气与他旗鼓相当,不过一个假客气,一个真客气。
还真生分,语气生分,神态生分。方时绪缴械投降了,那天在咖啡馆的肺腑之言她有没有听懂放在心上,他试探地问:“那我回去了。”
“方时绪,今天的事谢谢你。”许初一笑着跟他说:“路上注意安全。”
她笑起来真好看,那天在烤鱼店是,那天在江边也是。
“许初一,我那天问你,还要不要跟我玩过家家的游戏,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不想走,他有点为自已内心摁不住苗头的矫情气急败坏了,显然此话一出口他就不再与她能旗鼓相当。
许初一眨了眨眼,在很艰难地回想,那天他们两个讲了太多话。她绞尽脑汁后干脆放弃只抱歉地看着他:“那天我后面光顾着看你搅咖啡了。”事实是他的手很好看,不是成语里那种骨节分明的纤细感,长是长,然而漂亮在其微微隆起的静脉,他搅拌的动作有力而含蓄。
“许初一,别想了。我可以再给你解释一遍。”方时绪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过家家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一起。”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从他厚夹克的口袋里摸到一张卡,她干脆问:“方时绪,宾馆的房卡你是不是忘还了。”
方时绪看她一本正经拿出那张房卡要被气晕过去,真是倒胃口的人。
“许初一,你什么意思?”他又气又笑。
“我想睡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她飞速地把衣服脱下还给他。
方时绪等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才走,长夜把人影拉得失去原本的形态。他们曾经各向东西,谁也不回头,谁也对对方都不特别。今日已经不同于无数个逝去的青春年岁。秋风仍如夏风,始终如一在不知疲惫地呼啸,它是为数不多的帮手,偷偷的,把不为人知处被揉乱的心绪缠绕一团。
……
许初一的心无法平静。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方时绪时,许安康“大驾光临”,他毫无通知地进门开灯。
闪得许初一睁不开眼睛,她顿时没了心思:“干什么?”
“跟你统一好版本。我跟爸妈说的是姐感冒发烧了,怕传染,我和时绪接回的孩子。至于你,大晚上去干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哦,知道了。”许初一的意思是他可以走了,许安康却把门关上走到了她床边,她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又干什么?”
“你跟他刚刚在楼下说什么?”许安康问,他开灯时她脸上笑得像个白痴。
“你好奇?”
“你有病!”许安康嫌弃道:“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发疯,明明有车坐,你走回来就能多活两个月?”
“不走至少少活两个钟头。”
从苏家回来的车程大约两个钟头,许安康气得跳脚:“呵,那你还想和他在一起?连这都受不了,以后有得你好受到。”
许初一恨不得狠狠往他脸上蹬几脚。从小到大,他真的是除了这张脸是从良的,其他都歹毒无比。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你怎么不早操心,我跟他7月份那时候就在一起了。”
他反击:“是吗,那是不是过几天凑够了100天,你还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你!”许初一哑口无言:“出去!”
“我听你的?”许安康赖着不走。
“随你。”许初一从被窝里出来关灯,刚躺上床,灯又被他打开了。两人这样哑口无声地几回合下去,她打开灯,咆哮:“许安康,你给我滚!”
向勤被吵醒了过来,合着把这两人都教训了几句才走。
“舒服了?”许安康不服气道。
许初一冷脸把房门关上,坐在床边小声说:“八月份,我送苏珊去培训的那段时间,在商场咖啡店碰见过姐姐和别的男人手挽手。”
“你不早说?”
“我跟谁说?”许初一反问。
“算了,早就感觉她不对劲了。我就说这次姐夫怎么闹得直接离家出走了,十有八九是知道些什么了。”许安康嗔怪:“你们还偏偏上赶着给她带孩子!”
“许安康,你在怪谁?”许初一很不满意他责怪人的语气,无论是怪自已还是许和乐。
“怪谁?怪谁都没用。”
“要不你去查查”许初一说:“我记得,你以前连盛丰都能查出来。”
“怎么查?连个名字都没有!我每天不工作了,一双眼睛劈成两半专门去盯着她夫妻俩的一举一动?”许安康说:“你先管好你自已吧。”
说到这,许初一想起繁花,她想与其隔几天想起这事一回,横竖不成现在摊开了说:“焉惠然之后,你没谈新女友了?”
许安康先是明显停顿了几秒,许初一立即察觉出不对劲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时。
许安康说:“你管好你该管的吧。比起付艺,卓致岸可更没那么容易对付。”
许初一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许安康连付艺和卓致岸的事都察觉到这样清楚,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已问题里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