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场雪,修补了方时绪的内心,修补了他对段天的怨念。
大年三十,向容请付家来家中吃饭,一大早,她叫方时绪出来贴对联:“段天妈妈说,他想转文科?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俩已经很久没主动和对方说过话了:“不清楚。”
文科?方时绪想那必定是要转到他的班上。不,应该说,段天是要转到付艺的班上。
“他妈妈还拜托我要你劝劝他。”向容欣慰地说:“你吧,成绩虽然没他好,但至少不给我瞎折腾。”
劝他,方时绪再次觉得对段天的怨念在心里旺盛地烧起来。
向容看忙活的差不多了,让他进去喝粥。
黑米红枣粥,上面还飘着枸杞。方时绪喝了口,一股暖气醍醐灌顶,他问:“妈,这红枣这么甜,你哪买的?”
“许家送的。”
“去年的?那不都过期了吗?”方时绪放下碗,看都不愿意再看的态度。
向容笑他大惊小怪:“昨天,向勤叫初一刚送过来的,枸杞也是新送过来的。”她打开橱柜,指着那一大袋子,取出一袋子腊肠:“忘记放冰柜里,正好,干脆今天炒了。”
“昨天?”
“是啊,一大早就过来了,你还在睡懒觉……”
而方时绪的心早飞出去了,向容的解释他根本没进耳朵,念时在叫他,说付艺到门口了。
……
大年初一,向容又号召一家四口人去逛商场:“喜庆!”
方时绪随便闲逛,在生鲜区偶遇许安康和许初一。
“安康,生日快乐!”方时绪虽然早掐点送出过生日祝福,仍是再说一遍新鲜的。
“时绪,新年快乐。”许安康也乐得看见他,随后却很晦气地瞟了许初一一眼,大概嫌她不会看场合。
许初一仍是戴着去年那条大红围巾,她眨了眨眼,如大梦初醒。她的视线从方时绪修长手腕上那根红绳上移开后,识趣走远了。
方时绪不舒服地把手伸进来袖子里,继续问:“安康,你也是你妈逼你来的?”
“不是,我姐,一定要拉我过来。”许安康气愤地说:”都是我姐,还非跟我妈提议让她从乡下回来过年,说什么这边过生日热闹。”
货柜那头,许和乐在喊:“许安康,磨蹭什么呢?还要取蛋糕!”
“又在叫我了,无语。”许安康说:“时绪,先走了,改天聊。”
……
寒假过后,高二下学期开学那天,方时绪竟在自已班上看到段天,他没想到段天父母居然真的妥协了。叶从欢他们显然也得知了此事,便单独把方时绪叫出来。
“段天说他为了付艺要学文?”叶从欢问:“他是不是疯了?”
方时绪震惊于段天能把这些目的如此大方地告诸世界,无可救药,他在心中暗骂。
霍日白说:“我们都劝过了,根本没用,你要不好好跟他谈谈吧。”
谈?方时绪觉得自已疯了才会继续和油盐不进的段天再谈谈。
许安康一眼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如果连你也不管了,那段天这辈子算完了。”
段天是朋友,是队友,是战友,是对手,是兄弟,是无疑的骄傲。
许安康把这群热锅上的蚂蚁都揽回去:“时绪,段天会听你的。”
方时绪独自吹了十来分钟的北风后回到教室,他把段天喊出去。他先不摊牌而是沉默着走到操场,段天默契地跟在他身后。
室外寒风呼啸,方时绪把手塞进口袋,他尽量装作淡定,想好好谈谈:“你到底怎么想的?”
段天的鼻子被冻地通红,嗤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段天,我还是你朋友吗?”方时绪质问时眼神毫不躲闪:“我问心无愧,作为你的朋友。可你呢?段天,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这场谈话成了一次对峙,他们是十多年的友情其实有过许多次影影绰绰的不值一提的对决,比如谁能在数学竞赛上拔得头筹,谁能进到平城一中创新班,谁游泳游得更快……
段天面无表情,风把他的眼睛刮地通红,泛起醒目的红血丝。他几次微张着嘴,似乎难以抉择关于要如何作答。
方时绪心生凄凉,迟疑已经是最明确的答复。他不愿与段天从此决裂,更不愿跟付艺疏离。出于对事态的判断,他并没错,错的是段天,他没理由放下姿态求他不要再对付艺死缠烂打。作为朋友自已完全能够大肆批判他这种莫大的背叛,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告诉他,他不道德。可方时绪什么话也说不出,上面任何一种选择他都做不出,他把段天留在操场,艰难地走回教室。
出人意料,当方时绪还在因为与段天决裂陷入痛苦时,第二天一大早,段天又重新回到了理科创新班。当天晚自习在礼堂举行年级大会,教导主任只差点名道姓,批评道:“同学们,你们要明白学习是你们自已的事,既然做好了选择,就应该对自已负责。咱们要埋头苦干,不要仗着成绩好就任性胡来,一时一个想法!现在在学校,家长、老师、同学还能惯着你。以后进社会呢?”
从这天后,方时绪、段天、付艺,他们三个陷入一种怪圈,不约而同地妄图把对方抛在脑后,像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等人。
……
有的人担忧前途尽毁,有的人则从不考虑前途。
叶从欢和霍日白,一个游戏没白打,一个恋爱没白谈。如果说,中考前他们还有求生意识,如今同桌都做习惯了,则彻底放弃了挣扎,雷打不动地盘踞在班级的末尾。
直到火烧眉毛,他们终于舍得把时间腾出来应付即将来临的学考:“时绪,段天,求求了。”
许安康在一边开玩笑:“他们俩是我的御用讲师,你们找静彤去。”
霍日白无故较真,发了一通火气冲冲地走了。
许安康一脸懵,他反应过来不该提静彤,嘴硬道:“他就是活该!他那些前女友一个个哪个不比他成绩好吗,跟我抢什么!”
叶从欢解释:“他最近在闹分手。”
“和谁?”方时绪问,霍日白的女友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
叶从欢伸出拳头,竖起小拇指,语重心长:“第五任,符晓雪,静彤的那位朋友咯。”
“这么久了,还没分?”方时绪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霍日白的前几任女友维持两个月已是极限。他很难去揣测霍日白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静彤喜欢他是公开的秘密,他还毫不收敛,身边从没断过。霍日白虽然不把女友带进他们的圈子,很多次聚会却都因为一个电话无端早早消失。而静彤呢?她是倒了大霉活受罪,几乎每天都要看着自已喜欢的男生和自已的好朋友在教室外面腻腻歪歪。
“分分合合,左右辗转,严谨点说,第七任、第九任都是符晓雪。”叶从欢犯愁:“静彤很久很久,很久没来找过我了。你们说,她还喜欢霍日白吗?”
“安康,要不你再去劝劝?”叶从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记得邹婷婷说过霍日白听你的。”
许安康正气凛然地说:“劝什么劝?我看静彤现在这样挺好的,没准还能考个更好的大学。”
叶从欢不服气:“好?她天天和卓立岸混在一起,卓立岸和霍日白不过是半斤八两!”
“你知道卓立岸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许安康,我才发现你这么庸俗。”叶从欢愤愤不平道:“你的意思是静彤是爱慕虚荣的人咯。”
“我的意思是他霍日白就不值得,是你你不选志趣相投的卓立岸?”许安康说:“不信你问问段天和时绪。”
段天和方时绪沉默了,叶从欢面对他们的沉默也沉默了。
段天头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他周旋在付艺身边,没意识到所有人都在与自已渐行渐远。
霍日白,对爱情太轻薄;段天,对爱情太偏执;静彤,对爱情太卑微;方时绪一个也无法理解。他同样也无法理解自已,他看见许安康脸上欲盖弥彰的懊悔,便猜到如果他是静彤,也会义无反顾选择日白。轻薄、偏执、卑微,他的第六感不断质问着内心的判断是否出了错。
她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是队友,是战友,是损友,是亲人,静彤仍是喜欢霍日白,谁都知道。
叶从欢难得正经,他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又被许安康的质问说服回去,有感而发:“你们不觉得什么情啊爱啊,都非常幼稚且无聊吗?”
“从欢,你懂事了。”许安康欣慰道。
叶从欢把方时绪和段天揪过来:“那许安康,你能把他俩暂时先让给我吗?”
许安康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让叶从欢不要辜负自已的忍痛割爱,其实学考对他根本不是问题。向勤一直认为他应该把全部心思花在钢琴上,许安康想会弹钢琴的人那么多,从不缺他一个。对于音乐他有着更广阔的志向,而不止于钢琴。另一方面,只要许初一在,他样样都要比她好。
……
五月,叶从欢说,霍日白和符晓雪又分了。
“他在找第十任?还是找到了第十任?”方时绪问。
“哼,他被人家甩了吧。”许安康冷嘲热讽,他对那天平白无故受的气还心存芥蒂。
“日白提的。”叶从欢抱怨:“唉,他这两天奋发图强得我都不好意思一个人开小差了。”
方时绪问:“他受了什么刺激?被他哥教训了?”
“段天,时绪身上有虱子吗?你离那么远干什么?”叶从欢让他们凑近点,大家脑袋凑近了他才神神秘秘地说:“那次他冲安康发脾气后,连我都不理了。后来,静彤有天晚自习来找他,他回座位时脸色臭得跟屎一样。至于他俩说了什么,我十八般武艺,一个字没套出来……”
“静彤先找的他,还是他先和符晓雪分的手?”段天问。
“你没救了,段天。”“叶从欢觉得就是一棵树都比段天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