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时绪按照约定去许家帮许安康搞考前突袭,段天居然也在。
“你昨天那样,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许安康心有余悸地说。
方时绪看见段天就哪哪都不畅快:“你有段天就够了,我成绩也没他好。”
许安康突然把一切串起来了,关于他昨天为什么发疯:“为什么我不能也两个都有?”
向勤正好买菜回来,她高兴地迎上去:“时绪,你傻站着干什么,坐啊。”
段天说:“姨,我先帮安康辅导数学去了。”
方时绪想,凭什么你去?他作势也要跟着走,向勤一把拦住他,笑着问他:“诶,时绪,你先休息着,一对一就够了。”
方时绪屁股还没坐热,向勤又意味深长问他:“时绪啊,你这坐着也没事干,要不你帮我家初一也搞搞这考前突袭?”
大冬天,许初一咬着雪糕风风火火从卧室赶出来:“妈,我不需要。”
香芋味,暑假那次剩下的。老板不肯让她退,留的最后一根她一直没舍得吃。
向勤怪许初一不懂事:“时绪都没不乐意教你,你在这说什么话?再说,你姐说你上次段考年级排名退了几十名,要我给你找个补课的,现在现成的榜样在你面前给你交流经验,你还不乐意?”
“我没带书回来。”许初一把雪糕棍子扔进垃圾桶,她瞥了眼一旁的方时绪,交流经验?她想起他昨天那副发疯的样子,都感觉手掌还在隐隐作痛。
“时绪手上不就是书吗?”向勤说。
向勤铁了心让方时绪到许初一卧室给她辅导,不知道从哪里翻来个电暖扇,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时绪,就多多拜托你了。”
许初一屋里没正经的书桌,只有一张正方形木桌,还是去年家里换了吃饭的桌子后,搬进她房间的。她坐在床上,在对面给方时绪放了条凳子:“你先坐会吧。”
方时绪坐客厅的时候还不觉得冷,一进她的房间就像落入冰窖,他把椅子移到了许初一旁边。
“你干什么?”许初一一惊,她下意识遮住自已的物理试卷。
方时绪搓着手,把电暖扇朝自已凑近了些,他跺着脚,呼出口寒气:“冷啊。”
许初一收起试卷,硬着头皮拿出本物理书,她总感觉方时绪在鄙视她。一抬头,他却在盯着窗外发呆。
“你为什么学理科?”他慢吞吞地问。
“啊?”许初一不解,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随便选的。”她回答,看似荒谬,其实确实是随便选的。父母对此不闻不问,大部分人都选了理科,说好就业,她就跟着选了。
“哦。”他应了声。
跟方时绪独处一室费脑,看物理课本也费脑,许初一拿了张地理试卷出来,心想这总不该只能写出个解字吧。还算得心应手,十来分钟就做到最后一个选择题。
方时绪提醒她:“错了。”
许初一疑惑地皱眉。
“还有第七题,第十二题,你也选错了。”方时绪摇摇头:“这么简单的题,唉!”
许初一听他的把答案改过来,七题和十二题确实是她看粗心,最后一题,她信心满满改了个C。
“唉。”方时绪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这么简单的题,你选两次都选不对?”
许初一感觉自已像个弱智,她收起试卷不打算再做了。方时绪把试卷和笔都抢过去,试卷被他愤怒地再次摊开在她面前:“你跟我说一下,你的思路。”
许初一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败下阵来:“我不会。”
方时绪让她把书翻到教材第四章第五节。
“没带。”
他难以置信:“这种题都做不出来,你还敢不带书?”
“太重了。”许初一红着脸反驳,她甚至感觉方时绪是在用施舍的态度给她讲解的这道题,讲完,他把电暖扇朝她的方向摆过去,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这总懂了吧?”方时绪把题干的重点替她标出来,他拉开棉服拉链,浑身滚烫。
“嗯。”许初一根本沉不下心去解题,就剩B和D还没选过,她慢慢写下个D看他脸色不太好,想都没想添了个D补成了B。
“真懂了?”方时绪对她能写出正确答案半信半疑。
许初一看他没完没了,被他念叨地烦了:“真,的。”
“那你再完整说一遍下次遇到这种题型的思路。”方时绪不依不饶地要求。
“呵。”许初一抽了口气,心想他就教了一个题,怎么就变成这种题型了……
方时绪见她不耐烦要发火的样子,阴阳怪气道:“算了,丢的是你的分又不是我的分。”
许初一以为终于要脱离苦海了,脑海里庆祝的香槟还只开一半,方时绪从她书包抽出最开始那张物理试卷。试卷最后两道题除了第一小问,都只写了个“解”字。
许初一想劝他放过彼此,方时绪随便扫了试卷几眼,指着前面的选择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错了,这两个选多了,这个选少了。”他把那几个错题用红笔勾出来:“你再重新做一遍。”
许初一看着满试卷的红叉头脑发晕,她第一次看得这么开,这都是老师特意找的高难度试卷,错就错了,算了。可抵不过方时绪已经开始较真了,在他虎视眈眈下,她的脑子那都不能叫短路,是直接炸了。
许初一优先挑个多选题,心想总比单选题蒙对几率大。她一阵头脑风暴,绞尽脑汁决定选个B,B字才写到一半,方时绪发话了:“你确定?”
许初一不敢动笔了。
“选B啊,你选D干什么?”他就差没原地暴走了:“五个选项就D是错误答案,我真是服了你。”
许初一有苦说不出,任方时绪在自已耳边念经。好不容易捱过选择题,他直接跳到最后一个大题,板着脸说:“你第一问,第一步的公式就错了。”
“啊?”许初一死了的心活过来又飞快死过去,做了半小时,结果告诉她是错的。
方时绪引导她:“你先说一次你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许初一不敢说话。
“我又不会骂你,你说啊。”他边说边脱棉服。
许初一鼓起勇气把自已的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了。他越听脸越黑,最后直接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你们老师会被你气死,你上课是不是都不听课啊?”
许初一被怼得说不上话,如同瘪气的气球,装都不装了:“算了,累了,不学了。”
方时绪看她自暴自弃,语气竟有意放低了些:“你看,你先把题目读懂……”他心想,慢慢来,总能把人教会。
许初一见他态度没那么强势,也愿意继续配合了。可到了最后第三小问,题太难直接超过她的脑容量,听了三遍都云里雾里。
“再拿张草稿纸来。”他的脾气明显快兜不住了。
许初一乖乖照办。
又是满满当当写满了公式,然而更糟糕的是,方时绪最后推出来的答案居然和前三次不一样。
许初一赶忙说:“算了,算了,我听懂了,听懂了。”
“听懂了?”方时绪烦躁地揪着头发,大骂:“你听懂个屁,我现在都不懂了。”
许初一怕他心肌梗塞,便说:“也讲得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吧。”
方时绪斜了她几眼,拿起红笔翻到了前面的填空题,一画一个红叉。
许初一恭敬地问:“要不先缓缓?”
“你还没缓够?”方时绪把笔摔在桌上,置气道:“不交了,我没法教你了。”
两人急赤白脸地莫名陷入冷战之中。窗外开始下雪,许初一好像又回到12岁那年,她在他们面前,总是局促而不安的,怕出丑,怕被误会,怕被不接受,就像方时绪第一次在游泳馆发现她时。现在,她只想变成逃离天空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她试探地开口,向勤前几天才说,平城今年的雪总是下不完一样。
方时绪总算摆正了头朝窗外看去,出门前向容让他记得带把伞,他从不看天气预报,况且再大的雪都没有雨天讨厌。
小区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嬉闹,许初一起身走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北风吹得她脸发麻,那群孩子在雪里牵手转圈圈。
“真好啊!”许初一忍不住感叹。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方时绪很久没这样心神宁静过了。好,真好,他突然想通了一切,急急忙忙问道:“你有没有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许初一摇头,看他似乎真的有急事,便说:“你等等,我跟我妈借一下。”
许初一匆忙把手机拿给方时绪时,他已经把窗户全打开了,他看起来很兴奋,接着熟练地拨了通电话。
“喂,付艺,下雪了。”
许初一从方时绪脸上看到从没见过的温柔。
“对啊,在安康家。”方时绪说,他已然忘记了许初一的存在。
许初一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向勤在客厅问她:“时绪讲完了?”
“没有。”她说:“妈,你看外面,下雪了。”
向勤见怪不怪,许初一失落地要离开,向勤突然感慨:“你出生的那天,雪才叫大呢。当时医生把你从我肚子里拿出来,我听说是个女孩,还想要不就叫你初雪,多好听的名字啊,初雪。”
许初一很喜欢向勤说过去的事,她才觉得体内是真实流着她的血脉,不过那些过往有自已的部分实在少得可怜。
中午,方时绪自抢占先机说下午许安康由他辅导。
许初一猜他大概是不想再被折磨,而不用再被他辅导她同样暗自松了口气。她下午想出去走走,谁知向勤故技重施,朝段天作出同样的请求。
方时绪放下仇恨,用好自为之的表情怜爱地看着段天。
许初一感到窘迫,推脱说下午有事。段天面无波澜地说:“放心,不会耽误你很久,我的教学水平,很快就能把你教懂。”
许初一那时并不知道段天和方时绪之间的暗流涌动,她仅仅是怀疑自已的学习能力。
当她还蹲在地上翻试卷时,段天坐下才两分钟就冷冰冰地说:“第三小问他教复杂了,有更简单的办法。”
许初一很难完整表达,当段天花了不到5分钟,便让她完美理解那个让方时绪炸毛的物理问题时的心情,巨大的喜悦中夹杂着沉冤昭雪后的欣慰。
段天说:“多做几个类似的题就好了。”
可能这种话段天也对其他难以调教的学渣说过,许初一却受到莫大的鼓舞。此刻,段天就像脚踩七彩祥云的梦中人,他一句话,她就感到被救赎。
整个下午,许初一满眼都是崇拜,她那时还不太明辨喜欢一个人应该要有什么感受。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时,满脑子都是段天,她偷偷把这定义为喜欢。她脑海回闪过很多事,段天虽然总是站在许安康那边,却不曾像叶从欢和方时绪一样,口无遮拦地对她表达过令人难堪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