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一换完衣服出来,客厅就剩下了方时绪和苏西。他把苏西抱在大腿上在喂饭,苏西比起她喂时安分了许多。
“你爸妈下楼散步去了。”他说。
“苏西,你姐呢?”许初一一番折腾快被饿惨了,她重新坐下吃饭 。
“姐姐在面壁思过,妈妈太凶了。”苏西瘪着嘴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苏西,啊,张嘴。”还好方时绪这口饭喂得及时。
许初一低头光吃饭,方时绪也不说话。直到她盛到第二碗时,他问:“你想清楚了?”
她把剩下的肉汤淋到饭上,毫不犹豫地说:“我拒绝”
方时绪想,明明最初自已还发誓如果许初一敢利用他,他就要她好看。今天反而要说些好话来主动邀她与自已互相利用。
她已经镇定了许多,但还是那句话:“你没理由这么做。”
“那晚的事,还不够算理由?”
“都过去了。”许初一听他提那档子事无论嘴上多淡定,耳廓都会染上一圈晕红。
方时绪说:“许初一,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许初一看他这样坚定,内心逐渐动摇,几乎快要相信他是真的因为长辈的劝告,还不惜与许安康反目,好心来给自已解围救人于火海了。
方时绪突然明确了的答案给了她当头一棒:“付艺找我复合,你对我跟她的事应该略有耳闻。”
许初一清醒过来,她摇摇头,语气变得几分激动:“你们的事,我不知道。”
她为自已刚刚对他的高看感到羞愤难当,方时绪却还在继续冷静地陈述:“那天不止他们几个在,付艺也在。”
方时绪应该在付艺晕倒那天就过来吃晚饭的事,并非故意不来,而是他虽知道父母上门之事,但父母根本没通知他此事。而付艺晕倒后仍是对他不死心地穷追猛打必然少不了他父母的默许和助攻。
方时绪继续说:“许初一,我今天不是过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如今你知道了我这样做的理由,这对你我而言都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
原来所谓的在一起一段时间,指的是合作对象。
许初一不屑于他这样的一举两得,他若是诚恳,一开始就应该开门见山而不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令她自已心生可笑的误会,更不是迫于她实在难磨才施舍两句真话。
况且,她与盛丰那晚的事他是听得一干二净,看得清清楚楚。可他话里话外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又如何知道?
“方时绪,照你这么说,我确实是两得,盛丰和我家人我都能应付得过去。可你除了要气走付艺,另外一得呢?”许初一咄咄逼人,她心中其实有答案。只能是付艺对他太重要,重要到他宁愿做亏本买卖,愿意破天荒地俯下身段同自已心平气和说这么多话。
连许初一这样的边缘人也知道他父母对付艺早已视为已出,她竟有闲心开起了玩笑:“还是说,你暗地里恨死了许安康?”
许初一对方时绪和付艺那档子事了解并不多,她只有唏嘘,男女之情其实再凉薄不过。
她受不了如今的压力,但也不想去为此去插手本就与自已无关的秩序。
“你雇一个演员去对付她的真心,这样不公平。”许初一说。
“盛丰对你也有真心,即便是那晚我们两个滚上床,兴许也掺杂了零星的真心。但你知道,这种真心对你、对我、对盛丰、对付艺,都是不良的。”
许初一犹豫了,即使她的理智仍给她做出拒绝的判断。
方时绪放下姿态,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良,他说:“许初一,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苏西从方时绪怀里挣脱出来,小孩子什么也听不懂,更对电视机有兴趣,步伐稳健地端着碗看电视去了。
许初一的第二碗饭见底,她感受不到饱腹感只感到空气的沉重朝自已压过来。
一举两得,她很讨厌这个“得”字。如果时间能倒流,她的最想的“得”就是收回与他犯下的冲动,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才算结束?”
她湿了眼眶,连自已都没察觉。
方时绪想起,那天晚上她泪流不止,泪水浸湿了他的手掌。
“开始和结束都不过是我和你各自一句话的事情。”他说。
他说得这样简单,许初一想和这种人合作难免被牵着鼻子走或被当成小丑耍得团团转。“你会骗我吗?”
话已出口她才意识到在自欺欺人,她问得太正经,眼中竟有一丝期待。
方时绪好像看到她十几岁的样子,其实他不太记得以前的她,也从不曾主动去回想。却因为这眼神不知道该给她认真的回答还是用玩笑话一笔带过。一场合作,理应避免真心、不真心,理应及时掐灭不自然的苗头。
他提醒她,妥妥像个资本家:“许初一,我话已经说出了口,还挨了盛丰和安康各一拳。事已至此,你要想的不是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是如何按已有的方法将你的利益最大化。”
许初一陷入长久的沉默,她不擅长交易,光是要权衡利弊就足够闹心,而他一句接一句,怎么就能做到这样的振振有词。
方时绪当她已经默认,苏西在客厅一个人玩过家家的游戏。
“你可以当成一场过家家,并不是一件值得太费尽心思的事。”他本意是想安抚她过分的忧虑与谨慎。
事情在他口中变得出奇简单,许初一想需要跟他确定的顾虑还多着,他说到底还是没给她答案,再问东问西倒像她在较真的小题大做。
她没必要上心地过分较真,也没必要再与他鸡同鸭讲争个安心,自顾自收拾起饭桌。
方时绪今天来之前,许初一没少因为那晚的事提心吊胆。
虽说和方时绪是不用躲都见不到的关系,她一想起他也觉得尴尬。可他方才与自已谈判时,好像这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反倒令她觉得自已在掩耳盗铃、多此一举了。
方时绪对她的刻意忽视也不恼,他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是向她通知一声。只是没想到她比想象中别扭太多让他待到天已全黑。他终于能离开时,许安康出来了:“呵,谈妥了?”
“许安康,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跟她必定是妥了才会谈。”
“真谈的话,你要走都不给她打声招呼?”许安康存心恶心他。
方时绪原本有考虑过把计划告诉许安康,但他那出其不意的一拳头很难不让自已心怀芥蒂。许安康不像霍日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像叶从欢嗤之以鼻不当回事,他几次主动想找他谈谈也都被拒之门外。但凡坦白,他必定比许初一更甚地逼问:“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他只是旁观者,自然不像迫在眉睫的许初一被自已煽风点火几句话就能说服得了。而今天能来许家,还亏了许和乐从中使力。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要和你姐打声招呼了。”方时绪故意改口,也存心叫他难受。
这声“你姐”完美戳到许安康的肺管子,他倒要看看这对壁人会怎样在他面前表演恩恩爱爱,于是他悠悠然地回:“你记性一向好,可别再忘了惹得她不高兴。”
许安康硬生生地尾随着他跟到厨房门口,双手抱胸拭目以待他的表演,他对自已的猜测深信不疑。
许初一正在走神的空档,并未发觉他们的靠近。
方时绪替她关掉快溢出来的洗碗池的水龙头。他离她很近,胸膛几乎快贴上她的后背,难为情地喊:“许。”
方时绪意识到这样喊太显生分又装腔作势地改口:“初一,我先回家了。”
他在她耳边这样叫她的名字,“初”字和“一”字中间会有细微的停顿。
手中的碗掉进水池中激起一阵足够大的水花,方时绪想把她外拉一把。
“干什么?”许初一应激地推开他,整个人暴躁起来。但转眼看到门口的的许安康,她不自然地缓和了神色:“好了,知道了。”
“哼。”许安康发出不屑一顾的鼻声,他又了然于胸的样子冷哼了一声。
方时绪看许安康得意的模样就欠揍,从那一拳开始他就变得对自已蹬鼻子上脸,气不过走上前想找他理论一番。
许初一对许安康这副特意恶心人的样子早就司空见惯,她拉住方时绪的手腕:“他就这样,你就当听不见就好。”
许安康瞬间跳脚了,他把方时绪拉走,狠毒地说:“人家几千的衬衫,你手上全是油,赔得起吗?”
许初一低头看到自已满是洗洁精泡沫的右手,她又看到方时绪正全神贯注地看被她握过的位置,她眼眸里的盛势瞬间暗下去。
也是,凭他们的关系,哪轮得到她多此一举。
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个没完,方时绪把袖子挽上去后,对许安康说:“总比我揍你一拳好。”
“许初一,今天我先走了。”他脸上已经恢复如常。
“下次见。”他又说。
方时绪的背影已经消失,许初一站在原地很久都没缓过神来。许安康的连环质问跑到她耳边也只是心如止水的嗡嗡声,他轻轻一声“下次见”却如微风拂过泛起涟漪。
从前没有过,才会心跳漏了半拍。她当然不会愚蠢到将其归结为心动。
可以说是廉价的感动,可以说是因为生分的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