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七年,付艺以为她与方时绪能共度余生。
……
这年,付艺研究生快毕业,她决定留在外国语学院当辅导员。彼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段天研究生毕业要出国继续深造时,他却没提前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就回到了平城大学任教。同时间,方时绪正在独自为了开个人律所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付齐突然把付艺喊去谈话:“你跟卓致岸去美国,公司在那边开拓了新业务,一是协助,二是学习。”
卓致岸是卓立岸他哥,卓家的二儿子。
“关我什么事?”付艺觉得不可理喻,卓立岸都可以撇干净卓家公司的事务,怎么轮得到自已?这么些年父母的心思全在付文身上,渐渐对她的生活减少了干预,如今再听到这种命令的口吻令她极度抗拒与不适。
“等你们过两三年在美国那边稳定了……”
“爸,你什么意思?”付艺打断付齐的话,他的自私果真是从来没变过。
“去美国前,你跟方时绪先断干净。”
“为什么?”付艺明明记得父母这么多年从来没说过要反对她与方时绪的话。
付齐说:“卓家是什么家庭,方家又是什么家庭?方时绪能比得上卓致岸?你也该为自已的前途多加考虑了。”
“我的前途?还是你的前途,或者是付文的前途?”付艺的质问被付齐一个耳光打断。
付齐吝啬地说:“我们家的前途,否则这么多年你能这样衣食无忧?”
付齐其实从方时绪大学选择学法律开始就颇为不满了,后来他毕业直接当了律师则是更看不起他,直到如今更是看不惯,方时绪油盐不进地放弃了方德楷打下的江山一心一意要开什么个人律师所,再有出息能有多大的出息?
甄筱芳听到愈发激烈的争吵声赶了进来,看到付艺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说:“我和你爸的打算肯定不会害了你。”
“妈,你这么讲对得起时绪,对得起向阿姨一家吗?”付艺大失所望,她不愿相信父母这么多年都是演的。
甄筱芳异常坚定地说:“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摆在我面前,那我一定毫不犹豫。”
先是卓立岸,意识到卓立岸实在对卓家的家业毫不关心后,于是换成卓致岸,付艺再次看清父母不择手段的势利。
付齐只有一点没说错,方时绪正因为律所的事情与家里闹出了难以调解的矛盾,他把所有的难事都独自消化。
付齐逼得越来越紧,付艺无法把这些事向方时绪坦白,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的约会渐渐被各怀心事的沉闷和无言以对的疏远所侵占。
付艺在酒吧喝得烂醉,然后把电话打给了段天一通哭诉。段天当天下午刚从首都回来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接到付艺的电话便马不停蹄赶到了酒吧。两人却在酒吧门口与方时绪碰个正着,他刚喝完两大瓶高度数洋酒却还没搞定那个龟毛的潜在投资者。
段天把到了嘴边的真相都咽了回去:“付艺我会送回去,我打电话叫日白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叫了安康。段天,你没告诉过我说你要回来。”方时绪人已经站不直了但脑子还算清醒。
说话间,许安康已经开车到了这边,他脸色也如出一辙的阴沉,只与段天点点头无视了付艺的存在。他架起方时绪的肩膀嘟囔道:“幸好你打来电话,在家听我妈和苏珊叽叽歪歪许初一和他男朋友的事,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有男朋友?没听你说过。”
“你每天忙得要死,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许安康远远地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段天一眼。
方时绪和许安康的背影消失在燥热的黑夜街头。
付艺后来想,错误也许就是从这晚酿下的,段天等她次日清醒时便把前晚的事都一字不漏的全盘告知方时绪。
付艺想不到段天会这样做,她一直以为段天是站在自已这一边的。
然而接下来几天,方时绪却一如既往地并未说对她什么。
但付艺需要发泄、需要安慰,她仍是把这些事分担给了她变得痛恨的段天。
因为,只有段天最懂她,以前是在电话里,现在是面对面。
付艺也弄不懂自已的脑子在想什么了,她知道自已大概在明知故问:“段天,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我妈替我安排了很多场相亲,但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段天的答案与几年前一样的直白,并不掩藏。
“段天,我帮你。”付艺一时脑热,她需要暂时找到生活的出口,她受不了段天成为第二个自已。
她其实是受不了自已无法掌控的生活,于是对段天开始“以德报怨”。
自此,在与方时绪冷战的这段日子里,付艺一面作乖敷衍着付齐的步步紧逼,一面帮段天赶走了许多他父母精挑细选的名门闺秀。
成功替段天搅乱八场相亲后,付艺开车把段天带到山顶,夏日的夜晚繁星满挂,一片安宁。
他们不说话,世界在这种时候慷慨得很美好。
“付艺,作为朋友,我对不起他。”段天意想不到的忏悔打破了宁静。
付艺有些生气:“他也有错,明明都是他无视和默许了的。”
“你去美国吧,付艺,这些事我不会告诉时绪的。”
“我帮了你,你为什么不帮我?”付艺难以置信段天的话,她撕心裂肺地打骂他,失控地把他推倒在地,最后愤怒地驱车离开将他独自留在了山顶。
段天或许并不需要她帮他赶走那些相亲对象,他只是在容忍她的胡乱。
付艺把自已关在家里不吃不喝,她无法面对自已的内心,也无法面对段天和方时绪。付齐拗不过她,却宁愿看她消沉也要拦着甄筱芳让方时绪赶过来劝两句的请求。
甄筱芳的心矛盾起来,直到段天的母亲登门拜访。
“你看看你女儿干了些什么好事?还真的以为戴两顶假发就没人认得出?再这样下去,我家段天跟着名声也要一起臭掉!”
甄筱芳看着眼前这样心狠果伐的女人,心瞬间硬了起来,她把人赶了出去,破口大骂:“你应该管好你儿子,我的女儿我自已会教导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甄筱芳自然不担心段天父母把事情败露到方家人耳边,段家和方家交好多年,什么事情能拿到台面上讲自然都知道。况且,在平城混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两家的暗自较劲。
付艺躺在床上快要死过去时,卓致岸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你真是愚蠢至极。”他已经把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跟你弟一样,十分让人讨厌。”付艺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形容憔悴好像随时要倒下去,她只在以前去卓家时偶然见过卓致岸几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她对他的能力早有耳闻,殊不知他要是没有心狠手辣和城府哪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卓氏集团接班人的位置。
“是你才跟我弟一样,愚蠢!真想不到,会是你这样愚蠢的人要来当我的助理。”他把她床边那杯水倒掉:“这样倒还死得快点。”
“我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付艺冷静地说,那杯水还是付文早上送进来的,他哭着求着地喊姐姐,她也心硬地一滴未喝。
“你念平城大学,留在学校当辅导员,到底是你自已所想?还是为了向方时绪妥协?又或者是你在逃避?你的懦弱在自欺欺人?”卓致岸十分不屑道:“也难怪,你光鲜亮丽的人生,看似幸福美满的生活其实都不堪一击。”
那天后,卓致岸每天都来,说尽了刻薄的话,扰得她耳根不得清净。
每当卓致岸过来,甄筱芳就会识趣地出门。
几天后,付艺与卓致岸大打出手最后不得不被迫吃下些东西,也是在他们正肢体纠缠时,方时绪不请自来。
段天早告知了他一切的真相,丝毫不管他近来因为律所的事已经疲惫不堪。
付艺每天都会想起方时绪几次,看他站在自已面前时,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和他都是一副憔悴的面孔,只有卓致岸精神奕奕。
卓致岸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方时绪自嘲道:“我就说,为什么立岸最近老是躲着我?”
方时绪没有要与卓致岸争下去的意思,也不想在外人的面前与付艺闹得不可开交:“付艺,哪天你有了时间就告诉我,我们好好聊一次。”
方时绪离开后,付艺顾不上卓致岸的在场,她一通电话打给段天,继续把错误都归到他身上:“段天,我就知道是你,你为什么非得告诉他,我的生活现在搅得混乱不堪,我明明能解决的……”
付艺虚脱地坐在床上,卓致岸还是似笑非笑地从容看着她:“你被他们惯得不轻。”
如果是以前,付艺稍有透露出不开心,段天必定能意识到并行动得刻不容缓。可这次,他好像消失了,对付艺不闻不问。
付艺挑了个卓致岸不在的日子把方时绪约了出去。与他面对面而坐的那一刻,她多日来的焦虑和痛苦好像都灰飞烟灭了
“卓致岸找过我了。”方时绪说,卓致岸没有威胁也没有劝说只叫他痛快地退出。
“你怎么想的?”付艺问。
“付艺,现在的关键是你的想法。”
付艺想起他确实从来都是这样,看不太清楚他对别人的事情的态度:“只是当一段时间他的助理。时绪,你等等我,我只爱你。”
“付艺,我信你。”方时绪说。
付艺还是去了美国,方时绪的确在等她,等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眼中的付艺已经面目全非。
付艺留在美国越久,付齐的如意算盘就打得越响亮,劝诫她总有能熬出头的时候。
时间越久,付艺愈发怀疑,她还爱不爱方时绪,她又是不是爱上了卓致岸。
付艺与卓致岸的不对付和不愉快被她发泄到大洋彼岸的方时绪头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学会了用冷战和分手来解决争端的陋习。
卓致岸并不在乎这一切,他照样在她分手的时候把她哄到床上,照样在她又与方时绪和好后不给她好脸色,照样只把她当做助理。
付艺留在美国一年多才回了一次平城,她第一件事便是和才又复合了的方时绪见面。大年初三她还陪他去了趟许家,回来路上,卓致岸打来电话问她回国前她买的那件西装的胸针被放到哪儿了。
“我怎么记得?”付艺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可没两秒他又打了过来。
“行李箱的第二格。”她气冲冲地说。
方时绪告诉她:“念时吵着要见你很久了。”
卓致岸再次打了过来,在那边暴跳如雷:“全找了,没有。”
“你找了半分钟都没有,怎么就没有了?”付艺不耐烦道。
方时绪把车停在路边:“付艺,你要是不想接他的电话就直接关机。”
……
付艺一直以为卓致岸是无法掌控的因子,其实段天才是,付艺无从知晓她跟卓致岸走火的关系是如何被段天觉察得一清二楚的。段天甚至等不到把事情瞒到她启程回到美国,方时绪这回很果断,他的态度冷漠、锋锐:“付艺,就这样吧,再继续下去也没意义了。”
段天还是在她和方时绪之间,选择了后者。
付艺想,其实他们一直都没变,自已也是。
她仍是回到了美国,回到了卓致岸的助理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