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要感谢临近失去的情况,它让我们及时认清什么才是自已真正想要的决定。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方家再也没人提流产的事。两天后,董萍差遣简十一送了套新的茶具过来,但向容不许人进屋,那套茶具在屋外晾了一夜。清晨被方念时拿进屋,她按照以前的位置摆在茶几上。
“这本就应该赔给我的。”方德楷不顾向容的眼色,还是拿着这套新茶具开始泡茶。
“你就喝吧!”向容警告道:“商业城那个项目,德方就是破产了那也不能要。”
方德楷毫不在意地说:“怎么不能要了?要不是别人截胡,本就有六成的把握是德方的!”
向容说:“你真是这张老脸都不要了,你生日那天我们诚心诚意地给足了董萍面子,是人家看不起你。现在倒好,因为一个孩子她就在那装大方了。”
“没有德方,你还真想让那孩子轻易就姓方?”方德楷说。他把泡好的茶递给许初一,许初一没敢接,说先回卧室叫方时绪起床上班。
“方德楷,你这是在卖女儿!”
向容恨之入骨的声音在许初一身后响起。
……
“晚上七点去我家吃饭,十一点阿姨要我们去机场接周诠。”许初一看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肯定他是不打算出去上班。那天和简十一大打出手脸上挂彩后,这种情况已经快一周了。
方时绪整个人窝进被子里:“真的,你能别老阿姨阿姨地叫吗,我听着不舒服我妈听着更不舒服。”
“我叫不出口,要叫你自已叫去。”许初一想,自已这么喊也没见向容不乐意。
他腾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左眼那一圈还是有点肿,紫到发乌:“有什么叫不出口?你等着今天晚上,多学学我怎么叫你爸妈。”
“学什么?跟只熊猫学?”许初一嘲笑道,她看他是自作受,进门前还在叮嘱他千万别动手。他倒好,不让他干什么他偏干,一身反骨。
“跟你老公学。”方时绪油嘴滑舌,本来是想逗逗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禁一身鸡皮疙瘩。许初一的反应更甚,像是想呕吐般的反胃,照模学样地说:“真的,你能别说这两个字吗,你听着不舒服我听着更不舒服。”
许初一已经万事齐全准备去赶地铁,方时绪则掐准这个时间从被子里出来,让她等两分钟:“我送你。”
她就知道他要这样闹,故意比往常早了五分钟,在门口等他。向容则是见怪不怪地骂了两句:“送到地铁口算什么送!”
许初一照常地和稀泥,解释一句:“早高峰,开车比地铁慢得多。”
方时绪每天早上总要提一句:“许初一,要不给你买辆车?”
许初一不是想要车,单纯觉得跟这人熟悉了后,愈发发现他嘴上说的比做的多,逃不了世间所有男人都有的通病。于是忍不了了,一改往日果断说‘不要’的作风:“我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方时绪摘下墨镜,露出那只熊猫眼,半信半疑地向她确认:“真要?别我给你买了你又舍不得开。”
他这是在故意调侃她,前几次许初一拒绝时总拿油费、停车费当理由,她那点工资着实供不起一辆车。
“方时绪,你真的好烦。”
“许初一,你真的好傻。”方时绪等着她哪天要自已上交工资卡,等着她哪天跟自已撒娇要这要那,等来等去也只等到今天这句起茧子的讨厌话。
……
中午,叶从欢生日请所有人吃饭。
“时绪,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叶从欢好奇:“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你先领证了?”
“就那样。”方时绪觉得前菜的提拉米苏很好吃于是让服务员帮忙打包一份。
叶从欢看不惯他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故意问:“怎么?带给念时吃的?”
说到念时,段天问:“我听说,简十一和简叶最近交往地很频繁?念时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服务员,再多打包一份。”方时绪说。怀孕的事自然一直瞒着,如今也只能瞒着:“从欢,你跟简叶到底怎么打算的?”
“别问我!”叶从欢囫囵地说,简叶黏人也烦,简叶不搭理人也烦:“我爸妈都说了,我可配不上人家。”
“呵呵。”霍日白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想这人就是别扭,活该简叶和简十一走到一起去!
“霍日白,你胳膊肘往哪拐呢?”叶从欢一直记恨着,觉得霍日白如今是简叶安插在自已身边的间谍:“她爸付你多少钱的工资了?你还真把人家当小姐护着了?”
霍日白看在是他生日,懒得跟他计较:“我拿她当小姐,拿你当少爷。”
叶从欢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去年他生日时还没这么冷清。那时候严静彤还没出国,卓立岸还不会因为要和辛娇去西北拍电影赶不回来,许安康也不会因为要在家带孩子连吃个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他不争气地说:“你们三个,现在就是一副被女人还有生活榨干了精力的没睡醒的衰样。”
段天不否认地说:“下午我还有课要上。”
霍日白不否认地说:“下午我还有班要上。”
方时绪不否认地说:“从欢,其实你也是。”
叶从欢沉思几秒,挫败地问:“你们说,简十一到底哪里好?”
霍日白看他无可救药:“不是人家有多好,是你太不好。”
叶从欢又问:“段天,你说结婚真的好吗?”按理说,自已才应该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早步入婚姻殿堂的。而他之所以问段天,那是因为方时绪与许初一两情相悦,但他不知道自已与简叶是不是两情相悦:“和一个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喜欢的人结婚,是可以忍受得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的吗?”
“别问我。”段天猛灌一杯酒,丝毫不记得下午还有课。他一照往常的风格,避而不谈与辛娇有关的事。可心中早已浮现一个答案:那些不相爱的日子,忍着忍着好像就这样过来了,到最后已经成了习惯无需用到忍字。
这场生日饭随之变成了叶从欢的情感答疑会。
霍日白讲到了点子上:“从欢,你什么都没弄明白。”
方时绪说:“你和简叶的故事开始得很突然,她突然地出现,突然地对你死缠烂打,突然地为你的创业失败擦屁股。”
“从物质角度、从硬件角度,你都高攀了她,就像我高攀了她。”段天总结时灌下第二杯酒,他头次毫不避讳地把自已的婚姻当成笑话说出口。
“不,段天,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你配辛娇绰绰有余。”叶从欢较真起来,他安慰道:“你完全是被逼的。”
方时绪想起许初一结婚证上那张勉强的脸:“逼?怎么可能会有100%的不情愿。一定是当事人内心有所动摇,才会促使她做出那个决定。”他瞧见段天那张阴骘的脸,力挽狂澜般地找补:“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其实结婚也挺好的,对于我而言。”
“那是对你。”叶从欢剥夺方时绪继续探讨的权利,问其他二人:“但是,如果不是出于100%的意愿和确定就步入婚姻殿堂,那岂不是给自已没事找事?”
“怎么可能有100%的意愿和确定?”方时绪插嘴。
叶从欢翻了个白眼:“我没问你。霍日白,你说。”他钦点。
“现在重要的压根不是讨论加减乘除和数学公式。”霍日白把面前那杯一滴未饮的酒推给段天,然后语重心长道:“从欢,你不觉得整件事你父母的态度也很反常吗?你问我们是问错人了,毕竟我们对简叶的了解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毕竟我们对简叶的了解你也都了解。”
叶从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已从小到大总是设法追上他们。如今他们结婚的结婚,有娃的有娃,自已好像必须也得往前迈一步才舒坦。于是问题又回到一开始,他觉得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自已对简叶至少有大于0而未满100%的喜欢,于是这次没问段天而是问方时绪:“时绪,结婚到底是就那样还是也挺好的?”
“分人,和许初一是挺好的。”方时绪回。他觉得时间真神奇,那时候他们都不接受许初一,而今竟然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让她成为话题里的一部分
这顿饭才吃到一半,从来不缺席叶从欢生命中重要时刻的简叶这次也照旧,尽管江湖上一半的人都以为她与正打的火热的简十一即将是板上钉钉的事。
简叶拿着两张游戏竞赛现场的票,说是简十一好不容易搞到的。叶从欢听见简十一三个字就气的要命,但还是“大发慈悲”地跟着去了。
那明明是叶从欢最喜欢的游戏,方时绪觉得这两人就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以为板着张脸就可以瞒天过海,但是喜不喜欢早都在脸上了。
他们俩走后,霍日白又关心起方念时的情况来:“时绪,念时真没事?”
“有事再告诉你。”方时绪知道要是把事情全盘告知,霍日白的性格免不了自责,或者去找简十一算一账。
“我和公司申请了去国外学习一年,过两天就要走。”霍日白说:“瑞士。”
方时绪见段天已经喝醉,睡着了:“你还是要去找静彤?”
霍日白说:“繁花在医院生产那晚,我想了好多。你说得对,人的想法总是会改变的,万一她需要我呢?”
方时绪说:“你怎么就知道她把孩子留下来了?”
霍日白的眼神明亮起来,笃定道:“我算过,预产期在六月末。”他说:“妹妹和简十一的事,你要怪就怪到我头上,初一比我要上心得多。你那阵子在律所抽不开身,她和你的关系又正僵着,所以我们才瞒着你。”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方时绪问。
“立岸和辛娇打得火热,简叶和简十一打得火热,段天和从欢只能指望你多看着了。还有妹妹在公司里有什么不懂的,我也鞭长莫及了……”霍日白说完才发现自已平日里要操这么多心。
方时绪问:“你呢?你自已的事呢?”
霍日白十分痛快起来,他撸起袖子手臂上青青紫紫一块又一块:“我没什么事,我把事情全给我哥交代清楚了,说的时候带着被他打死的准备。还好,他刀子嘴豆腐心半辈子,没舍得打死我,还让我赶紧滚出去。”
方时绪不想哭于是扯出一抹强笑,他还记得很久前自已对他们的评价:卓立岸太游戏人间,叶从欢太小儿心智,段天太自我沉闷,显得霍日白算最正常了。
想看似正常总是意味着要在暗处承受着难为人看透的痛苦与自我内心的角逐。
霍日白最后交代:“你对初一好点吧,她挺苦的,真的。”
“嗯。”方时绪的内心泛起一阵涟漪。而烂醉的段天曾经因为付艺也曾这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相同的是两两间的感同身受。然而,不同于段天对付艺偏执又轰轰烈烈的爱意与信任,霍日白之于许初一,或许是更纯粹的友谊,掺杂些长久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