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了一整夜,许初一沉默了一整夜。
许安康抱着十二过来打破了这种沉默。
“考虑得怎么样了?”许和乐打着哈欠,手里拿着一大早他们送过来的领证的材料。
许初一终于开口,平静地讲出三句话:
“平和桥镇上、安贵、缇远市中心,一共三套房。”
“离婚与否我来决定。”
“不会办,也不会补办婚礼。”
许安康对此跌破眼镜:“不是,你在缇远买房干什么?那么远!还有不办婚礼,你是要气死爸妈还有向阿姨他们?”
许和乐也站出来劝说她没必要浪费钱在缇远买房,方家现在的情况正是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至于婚礼,可以延后,但没必要不办。
方时绪知道她这三个要求句句往自已心窝子里开枪,就想让自已望而却步罢了。盛丰、离婚、婚礼,他豁出去了,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面吞,暂且不去想后果:“只要结婚,这三点都按你说的算。”
……
许初一不过想恶心他,没想过他会一声不吭地同意。到了民政局门口,她望着那根门柱发呆,想一头撞上去。
工作人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像被人拿刀抵着憔悴的一对,两人脸上看不出半点喜庆的心情,似乎隔壁的离婚队伍才是他们应该去的。
方时绪不是不开心,但许初一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自已在那笑反倒显得脑子有病。拍照时,摄影师让他俩都笑一笑。他在她耳边呢喃:“许初一,算我求你。”她才勉强拉起一抹笑,很快又放下来。回到车上,许安康稀奇地说想看看结婚证,他宁死不撒手,觉得那张合照丢脸。自已呲着嘴开心得像个饿昏了的灾民见到了一车子馒头,而她呢?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在最重要的时候笑得勉强又不痛快。
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礼从一开始就是冷战。
方时绪不肯再回医院,硬要出院。而向勤他们已经安排了一切,当天就把许初一的全部行李送到了方时绪的公寓,方念时也不再住校一起跟着住在了公寓。向容在许初一的耳边交代了许多:一是为何不住到方时绪那栋别墅去;二是为什么安排念时一起住;三是承诺房子和婚礼该有的一定不会少……
似乎这张结婚证一领,方时绪和方念时都成了她的任务。连向勤和许成功说的也是:“时绪现在身体还没好全,你记得让他吃药”
……
晚上,一切似乎尘埃落定,方念时从学校上完晚修课回来。她看见沙发上各坐一端的两人硬着头皮进了屋,先是把正在重播的球赛声音调低,然后问:“吃了没?”
“饱了。”许初一进屋去,不是进方时绪的卧室,而是她之前住过的那间客房。
方念时试探道:“哥,初一姐,呸!都成了嫂子了,还分房睡?”
“总比分手好。”方时绪给自已洗脑。
方念时问:“那我吃什么?”
“随你。”他也进屋去,进自已的卧室。
……
“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五天后,方念时在跟许安康的电话里崩溃道:“各上各的班,各下各的班。”
许安康在那边捧腹大笑:“所以,你这下知道我们当初看着你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了吧?不过,那个啥老师,还有简十一,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太好。”
方念时挂了电话,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半月了,她已经两个月没见过简十一了。也就是这晚,许初一和方时绪竟难得一起下班回来。这场三人共桌的晚餐,成了一场专门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明天周六,后天周日,你选一天。”方时绪说。
方念时断然不肯:“哥,你是她舅舅。”她把目光哀求地放到许初一身上,后者显然是站在方时绪那边。
“你说舍不得,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爸妈那边我也够帮你拖延了。”方时绪脸色变得很恐怖:“方念时,你别逼我发狠,我真会什么都做得出。”
“方时绪,如果是初一姐怀了你的孩子,你愿意吗?”方念时仍把希望寄托到许初一身上,她抓住她手臂,乞求道:“嫂子,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
“我去添杯水。”许初一落荒而逃,她觉得怎么劝都不对,因为不是自已的人生。
方念时和方时绪那根潜藏的火线在三言两语间很快被点燃。
方念时宣称:“那你把简十一叫过来,这也是他的孩子。”
方时绪软硬都拿她没办法,更强硬道:“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和爸妈,你选一个。”
方念时听到这话彻底失望了,她曾经被这种恐吓从噩梦里惊醒,她哭着摇头:“哥,我这么相信你,你连我想要的东西都保不住。你总瞧不上简十一,其实你也是一样,你的人生也糟如一团乱码。”
许初一听见这哭声赶过来安抚她,方念时挣开她,像个孩子痛苦不已:“你跟我哥是一边的,你也不帮我了。”
“她不跟我一边和谁一边?”方时绪让许初一别管,他抓住方念时的肩膀,让她清醒点:“什么才叫帮你?你觉得我们不让你要这孩子是在害你?”他恨不得锤醒她:“你就是这样当一个女儿、当一个妹妹的,你就是这样对你的人生负责的,我真瞧不起你!”
“我也瞧不起你!”方念时叫嚣着:“简十一,我要见简十一!”
方时绪也咆哮:“行,简十一说不要你就不要是吧?”
“是!”方念时朝二楼跑去。
方时绪拿着手机的手发抖,他翻了半天,声音也是抖的,眼眶微微湿润:“许初一,你把简十一叫出来。”
“你清醒点。”许初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要被简十一知道只会更复杂。”
“许初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你先去睡一觉。”她用命令的口吻,自从扯证那晚开始,每到凌晨总被他房间的踱步声吵醒,现在他的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这几乎快成了他的心结,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与陌生人无差。要不是今天借着这事找她商量,她看起来一辈子都不打算跟自已说话。
这场架莫名其妙又变成了他俩的。
许初一上楼哄到晚上十点才让方念时的情绪安定下来,她把煮好的面给她端上去。回房时,方时绪已经躺在了她床上。她站在到床边,他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呆定了的意思。
许初一没跟他继续吵,她把灯关了,躺在了床的另一边:“她不是不想负责任,你想的责任跟她想的责任不一样。”
方时绪没想过她会躺下来,反应很久才挪近她。他曲折身体,脑袋放在她胸膛上,听见她的心跳让他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真的,我好累。律所、德方、念时,每一件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三件事都解决好,但没一件能够得心应手。”
许初一也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但好似这种感受已经成了习惯。她不回应,任他随便讲。
凌晨,方时绪还是被头痛痛醒了,许初一也被他的哎哟声吵醒。问他药在哪,他说在车里。她下楼看见车里那袋子药才知道他一次也没吃过,边把药和水送到到眼前,边骂他痛死了才好。
周六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的懒觉,许初一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发现方念时早已不知所踪。方时绪倒是淡定不少,好像昨晚那个易怒暴躁的不是他。他硬拉着她喝咖啡,自信满满地说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去找简十一了。可向容的一通电话敲醒了他们的打算:“他妈也来了。”
许初一亲眼见着方时绪的脸都绿了。他被一口咖啡呛住了,边咳边说:“妈,你先别急,我就回来。”
她被他生拉硬拽地下楼,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到了车里他把自已的毛衣脱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套到她身上。
“系安全带。”许初一提醒道,连毛衣前后都能弄反了,他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先别急。
方时绪摸了摸她的头,说:“许初一,到时候我万一动手了,你千万别拉着我。”
她觉得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但想到与他还在冷战只好憋住:“那是你家。”
“那我万一打不过简十一怎么办?你帮不帮我?”
“不是万一是一万。”许初一回。
方时绪听这话非得跟她较劲:“我练过,你知道的。”
“他是专业的,你的专业应该和他打嘴仗而不是干仗。”许初一虽然是开玩笑般地说,但照对他的了解,心想他到时候真有可能动手。
担心什么来什么。
方德楷的态度很坚定:“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能留。”
董萍的态度也很坚定:“这孩子简家肯定要!但方念时简家肯定不要。”
向容听了董萍的话更是生气:“这孩子就算要那也是我们方家的!”
董萍只好退一步,这些年简十一不省心是真的,搞出孩子来倒是第一次:“说吧,你们怎么才同意,要多少钱?”
向容说:“要钱?我要你带着你儿子滚出去。”
眼看着根本谈不拢,董萍咬咬牙再想退一步时,大不了先面子上让这两人先接触接触,等孩子生下来再翻脸。可方念时开口了:“董阿姨,我不要钱,我要商业城那个项目,交给德方来做。”
所有人都闻声变色,连一直没开口的简十一也面露难色:“方念时,你说什么呢!”
董萍觉得自已被这小姑娘算计了,心生疑虑:“等等,这肚子里的孩子万一不是我们简家的呢?”
向容许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改先前的态度:“生,今天我就把这话放这里了!这孩子我们方家要定了,姓方不姓简!”
董萍想要这孩子又怕被利用了,只得向简十一再三确认:“你想清楚了真是你搞出来的?”
简十一揉着眼睛叹了口气,董萍一眼就看明白,便立马激进起来:“我们简家的种,怎么就姓方了?”
向容说:“我女儿怀胎十月,跟他简十一有一根毛的关系!”
董萍说:“没关系?你女儿今天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你们就是歹毒,不但想隐瞒还想打掉我的孙子!”
各说各有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方德楷吼了一嗓子:“简十一,你说说你的态度。”
简十一不明觉厉,万众瞩目下总算提上半口气时,刚一准备开口,方时绪回来了。
“那些照片是不是你寄过来的?”方时绪质问他。
简十一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什么照片,只知道方念时从那天后就一直没联系自已;只知道他刚“改邪归正”地听他妈安排出差了一个多月,方念时就成了现在这副对自已爱搭不理的样子;只知道自已刚出差回家就在家里见到了方念时,她还说怀了个孩子。
方念时问:“简十一,我送你的那张拍立得呢?”
“不见了。”简十一说,其实那天晚上,他就发现不见了,董萍说没人进过他房间,他还因此发了通脾气。
“怎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方念时质问道,她一推,简十一碰倒了方德楷那套价格昂贵的茶具,摔倒在地上。
董萍赶快去扶人,见方念时蛮不讲理,又退回到一开始的态度:“这孩子我们简家是要定了!”
方念时明知在董萍面前会气势不够,于是威胁道:“简十一,你想要让这孩子跟你有关系,那就把商业城的项目给德方做,我一开始就说过。”
“你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这个?”简十一心凉,他曾以为这只是半个幌子,另一半是她的真情实意。
“是。”方念时似乎回到那晚在楼下,她对他冷嘲热讽时,他也是这种眼神,不屑。
“妈,我们走。”简十一说:“这孩子我们简家不要了。”
这话一出,方时绪直接动手了,许初一知道无论简十一说要还是说不要,说得有多么负责还是多混蛋,他都会要动这一次手。
谁也拉不住这两人。混乱中,方念时被谁推了一把,她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恐慌地叫向勤:“妈,妈,我肚子痛。”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地拥过去,这场战争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