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邢邵盯着天花板发呆。
到底,他也没有接受许安乐的好意。
等外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走了,确定许丝雨和许安乐一块离开之后,邢邵也总算是放下戒备,来到停车场拿上了邢岚的手机。
邢岚的手机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明明是一部旧手机,但被邢岚保管得很好。
这倒是和他的性格很像,一个仔细认真的男人。
手机屏保是锁屏杂志,刑邵简单地试了几个密码没有打开之后,就打算绕开密码进行取证。
屏幕上的界面一个换了一个,时钟上的数字从小变大,镜像备份出其中的内容之后,一些删除掉的数据碎片地躺在文件列表里,不能组成连贯的信息。
“有几条短信都删除了,还有几张图片……微信里甚至没有方野这个人……”
摩挲着下巴,邢邵拿了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衔在口中。
缓缓靠在椅背上,邢邵盯着电脑出神,一部分删除文件还在自动恢复,剩下一部分需要深度恢复的,他打算放到明天再开始弄。
如此一来,今天就是一无所获了。
他讨厌这个词语。
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水,两口下肚之后脑子和肚子都在疼,但清醒了不少,重新将面前的证据又看了一遍,他本来有些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在屏幕右侧的文件创建时间上:
2018年。
怎么回事儿?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最新的文件居然2018年12月9日的?
这部手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停止使用了?
重新将相册和聊天记录浏览了一遍,邢邵没点燃的香烟从指尖落下,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子夜都格外刺耳——
这也是备用机。
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2018年就被邢岚停止使用的旧手机。
可能现代人都是这样,手机保存了每个人太多的秘密,之前的旧手机顺理成章地变成藏污纳垢的备用机。
也因此,凌宜美拿错了,将这个旧手机给邢邵拿了过来。
“呼——”
都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口气,邢邵舔着唇瓣,口腔里寒津津的。
他一直相信每个人也许会在生活中演戏,但手机会记录这个人最完整的人格。
镜像反映出来的,才是主人本身。
但此时,他看到的,是2018年的邢岚。
那一年,邢岚和凌宜美刚结婚,相册里还有两个人婚礼上的合照。
以及……
当在这个旧日时光里重新翻找的时候,过去想要被隐藏的秘密就这么在搅动的池水里浮了出来。
一张诊断报告的照片静悄悄地躺在相册里,却震耳欲聋。
就诊人写着“凌宜美”三个大字,而诊断结果则是她已经患了双向情感障碍。
电脑屏幕将邢邵的脸照得惨白,他记得邢岚来到自己家里时拿出的药——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
是一种临床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如果凌宜美在婚前患有精神类疾病的话,不知情的邢岚是可以要求撤销婚姻登记关系的。
但他没有,甚至还和她共度了六年时光。
邢邵盯着哥哥的旧手机,心里的跷跷板开始晃动起来——
他要相信一个求助于自己的精神病?
还是自己的哥哥?
“叮——”
手机在凌晨三点响了起来,邢邵的手一抖,烟被夹成了两段。
低眉看着上面的名字,接起来的时候有些不耐烦:
“嗯?”
电话那头的许安乐一边走路一边说:
“还在工作?我看你办公室还有光,正好刚从老陈那儿出来,买了点夜宵,我上来找你。”
许安乐一口气说了邢邵一天的话,后者来不及拒绝就因为许安乐进了电梯信号不好,电话直接挂断了。
满眼都是无奈,他觉得自己已经隐藏得够好了——
明明没有开灯。
或许是五块显示屏的光实在是太亮了!
将东西收拾好,邢邵打开灯,他在办公区等许安乐,不想让他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
可显然,i人和e人是不一样的。
邢邵对自己领地的保护意识放在许安乐眼里成了一种见外:
“去你办公室吃啊,外面多冷啊。”
就这么一句话,将邢邵挡在外面的身体变成了摆设。
“你办公室多乱我没见过?还不让人进了。”
许安乐念念叨叨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一阵冷气之后,他打了个哆嗦,坐在沙发上:
“这不挺干净的?”
邢邵爱干净,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因为他如果不干净,爸爸就会打妈妈,有时候也打他。
虽然抽烟,但办公室里看不到一点儿烟灰,晚上在沙发上小憩时用的毛毯也被他收了起来。
除了窗户,哪里都是干净的。
邢邵不满地跟在后面,用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大大方方岔开腿占了多一半沙发的位置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许安乐倒是偏安一隅,将买来的夜宵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掰开一双筷子递到了邢邵面前: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目前来看调查结果就是意外,这都是命。”
邢邵接了筷子却没心思吃: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许安乐举手投降,挑挑拣拣将冬瓜虾仁里的虾全都吃了:
“下周就是你母亲的忌日吧?我订了花束,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邢邵没说话,夹着冬瓜吃了两口,但现在吃什么东西都是冰冰的,想吐的感觉涌了上来。
筷子放在桌上,邢邵张了张口,总感觉自己有话要说,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你也别自责,邢岚和凌宜美都是意外,放宽心专注现在的案子,你当时就算是在现场也什么都干不了,人各有命。”
脑子“嗡”的一下,一听这句话,邢邵“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门声音低沉:
“滚。”
许安乐不知道自己到底戳中了邢邵的哪根筋,刚要张口解释,邢邵二话不说给他屁股上一脚。
就给人轰出去了。
“啪!”
重重摔上门,邢邵咬紧牙关,一拳砸在门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想起来了。
那种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的感情到底叫什么——
内疚,自责,悔不当初。
如果他没走,哥哥和嫂子肯定不会死。
就像是小时候,如果他喝下妈妈准备的安眠药,他会陪着妈妈一起去天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