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骆见贤不知情的情况无非两点:
一是,《泣魂录》下册的修炼者唯有夺舍亲生骨肉才能长生。
二是,骆千亘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他的高祖父骆赫。
小寻都一一按照顺序简要地讲了出来。
骆见贤初时相当震惊,惊得他瞳孔放大,说不出话了。随后不可置信地来回踱步,一副恍惚模样,片刻之后,口中还时不时喃喃着“难怪难怪”的字眼。再一眨眼,便见他神态自若地走了回来,好似已全然接受了这突来的惊天消息。
这下倒轮到招昭她们惊讶了,骆见贤的所有反应,均在她们意料之外。
骆见贤仍旧困惑,道:“瑛虚姑娘,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谁?”
瑛虚挑眉:“我?我是你曾祖母,还不叫声曾祖母好!”
骆千亘嘴角抽搐了下,扭头看向小寻。
小寻却是颇为无奈地摆了下手,向下撇了撇嘴角。看我也没用,她还真是你曾祖母。
他目光转向招昭,招昭毫不迟疑道:“这话不假,还是你父亲骆城主亲口说的。”
招昭又将初见骆赫的始末讲了出来,要讲到有关云双月这一部分时,招昭瞧了眼全神贯注的瑛虚,纠结了片刻便全盘托出。
但与云双月闹掰一事,招昭省略掉了,毕竟这不说也不会影响大局,况且这事要说出口实在难为情。
果真如招昭所料,瑛虚听完之后双手叉腰,润亮的红唇高高撅起,一双上翘的媚眼满是不悦地看着她。
招昭颤着铜铃一般的大眼,小心翼翼地去拉瑛虚的手,像极了因馋嘴偷吃糖后被大人发现的孩童。瑛虚气一下子就消了。
骆见贤担忧:“父亲这般厉害,能有胜算么?”
招昭仔细思考,随后认真道:“有胜算的,法术上有瑛虚牵制,随后我们近身制服他,再由瑛虚亲自动手,可以一试!”
骆见贤却道:“不是我们,是你。父亲遭受多人刺杀,中途在下自顾不暇,分身乏术间,父亲不幸殒命。”若是他真能动手,早在父亲被黑蛇妖重伤之际就多的是机会,何苦等到现在?
招昭眉心困惑地上翘着,怔道:“什、什么?骆大哥,我没听明白。”
瑛虚双臂抱胸,偏头看过去。
骆见贤只拧着眉头不语。
见对方不理会,招昭有些尴尬,只觉得手掌上茧子发痒得想抓一抓。
小寻目光探究地停留在他面上:“其实我挺好奇的,打没认识我们之前,你就对你父亲……呃——你懂我的意思,为何?你那孪生弟弟可与你截然相反。”
骆见贤依旧不作声。
招昭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是没能明白骆大哥的苦衷,只当他要临时退出。
小寻见她诧异,当即解释起来:“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事不能说不能做,就像违背誓言一样,会遭天谴的。”
瑛虚冷笑:“真是可笑,夺骨肉性命者不遭天谴,被害之人要自保了反要遭天谴!难道说孩子的命是由谁生的,就能由谁随意支配了去?”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宅子外那棵梧桐大树,此刻正不合时宜地传来雀子的吱吱叫声。
小寻弯腰轻轻一吹,椅面灰尘霎时飘散开来。他还嫌不够干净,扯过瑛虚裙角就要当作抹布使用,惹得瑛虚“呀”的一声拽回裙摆
招昭忍住笑意,赶忙掏出块白色布绢递给小寻。只要他不像往常那般出口惊人,招昭就谢天谢地了。
接过白绢子,小寻细致地擦了个遍,就连木椅靠背及扶手也不放过,之后手指一刮见没问题,这才心满意足地踮起脚坐上去。
见几人还在等着他开口,他也没半点不自在,慢悠悠道:“骆二少爷,想必你也清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到头来你免不了要出手。”
骆见贤:“在下明白。方才那一番话,只不过是在下预估的最佳结果,更是日后对城中百姓的一个交代。”他朝几人抱拳:“所以,还望诸位多多包涵,以免造成恐慌。”
瑛虚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是以最烦有人眼前文绉绉地拐弯抹角,听得她脑袋晕晕胀胀,像是在听教书先生一样。
瑛虚没好气地甩袖:“说到现在,你都没给个准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费得着吧啦个半天!反正大典那日骆赫会去灵坛主持,我照样能报仇!”
骆见贤没被瑛虚情绪左右,无声地笑了,一一拱手道:“性命攸关的大事,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过——”他停顿了下,曲线柔和的笑眼忽地对上招昭。
又是这样说话,瑛虚顿感挫败,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招昭不明所以,猛然眨了下大眼,就见他接着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瑛虚姑娘同在下立场一致,可招姑娘却不是。不论是在下,还是她,均相识不到半月,你何故这般冒险?”
招昭睫毛轻颤,骆大哥性子多疑,若不如实告知,只怕......
招昭又看了眼小寻,他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一拳支撑着半边脸,那半边小脸被挤压得变了形,肉鼓鼓的,煞是可爱。
他如乌葡萄一般的眸珠转动个不停,不知在打量着什么。
见他不反对,招昭垂下眼帘,在心中琢磨了下措辞,随后幽幽开口:“骆大哥,前些时日我同你说过我师父下落不明,不知你可还记得?那不是假话。无影阁想夺得《泣魂录》,我正好借此机会引出人来问个究竟。”
此刻骆见贤心中疑云尽散,又推算一番,发觉竟与她们不谋而合,莫名感到轻快,心底就像是刺破重重乌云的阳光照了下来,一片通明。
瑛虚看着梁上落了只饭粒大小的飞虫,挣扎着要逃脱蛛网,最终还是逃不掉被蜘蛛吐丝包缠成茧,那晃动的蛛网晃得她心头一阵烦躁。
早知如此,就该叫他们带壶桂花酒来。
收回视线,瑛虚忍不住气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见他摇了摇头,瑛虚又道:“那你怎么说?”
“这自然好说。”
骆见贤笑眸此刻睁大了些,眉宇间带着丝忧愁,神情庄重又诚恳。他轻启薄唇,嗓音温润得如同三月春风,可咬字却十分清晰有力,明摆了容不得拒绝。
“但在下也有一个不情之请,事关胞弟骆思齐。若是诸位能够答应,那方才瑛虚姑娘所提要求,在下也必定竭尽全力!”
骆思齐?
招昭蓦地想起他两次为那家伙求情的画面。
扭头同小寻、瑛虚交换了下眼神,见都没异议,于是齐齐点头道:“请讲。”
“在下只希望,诸位能保证不会伤他性命。”这句话更像是对着瑛虚说的,语气也带着丝罕有的强硬。
他别来找死才是!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瑛虚急急住嘴,过了一会才应了个“行”字。
小寻依旧是原先的姿势,慢悠悠道:“他如此信奉骆城主,又怎会放任不理?兴许还会拼了命地要杀我们,如此这般,只怕……”
骆见贤生硬地出言打断他:“无论如何,都不许伤他性命!”他语气放缓了些,接着道,“至于旁的,在下自有办法。”
小寻:“纵使你这般为他着想,他却不一定领情。”
骆见贤被戳中痛脚,神色不太好看,随后敛了回去,故作从容道:“日久见人心,他总会明白的。至于瑛虚姑娘所提一事,在下会在大典那日亲自破除。”
瑛虚急问:“为何非得是大典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