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挤到小寻,招昭后退一步让出位置,也不再开口,只等小寻与骆见贤商量。
招昭容易说多错多,但小寻不会,在与人打交道上,小寻表现得比她还像是个大人。
然而骆见贤却在来回踱步,并未马上回答。
见此,小寻也不追问,悠闲地坐回藤椅上,拿起一旁桌上的清茶品了起来,边喝边观察他的神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见这一大一小都不说话,招昭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又苦于小寻一早交代过叫她别插嘴,纵使心中再急也只能干等,遂也拿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掩饰情绪。
忍着忍着,小寻说过,不能害怕沉默。
好一会儿,骆见贤终于开口了,却并未正面回应适才的问题:“她那时为何要杀在下?”
小寻:“你去了便知。”
骆见贤:“这府中上下均以为在下还在养伤,如若冒然出府只怕引人怀疑。若你们知道缘由,何不告知一二?也省得多跑一趟招来麻烦。你说是吧,招姑娘?”
话突然引到自已身上,招昭顿时慌了神。
抬头一看,那温润俊朗的青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已,如桃花一般的眼眸看得招昭又是心头一跳,嘴一张,好似有什么话就要说出口了。
适时听得一声冷哼传来,招昭也随之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就见小寻正饱含警示地睨了眼这里,当即慌乱地拿起喝空了的茶杯放在唇边,眼神瞟向别处装作没听见一样。
小寻接话:“这城中流言四起,你就不想知道真假?还有你先前送出的那株火灵芝,那可是千年极品呐,若是白白浪费了,我都替你不值!”
听到火灵芝,骆见贤长眉微蹙,已有动摇之象。
小寻心知说对了地方,趁热打铁道:“二少爷你是个聪明人,有自已的见解,无需我多费口舌。你若下定主意,咱们即可就走。至于如何顺理成章出府,那更是容易,想必简单的幻术难不倒你。”
骆见贤见小寻油盐不进,只得无奈笑道:“看来今日这趟,在下不去是不行了。小兄弟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口齿,日后如若不弃,尽管来骆平城便是!”
见骆见贤应下,招昭暗自长舒一口气,幸亏不是自已独自前来,若真如此,只怕早就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这就是一场没有刀剑的博弈,而话语便是利器,若是招昭对上,也只是空手对白刃。
在未进城之前,小寻便再三叮嘱招昭不许多言,他要亲自上阵。
他还一一解释,骆见贤生性多疑,内心必定有诸多疑虑未能解开,只需一个小钩子便能使其上钩。如若多说,将底牌尽数交了出去,那就别妄想对方还会答应要求。
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很显然,小寻赢了。
骆见贤朝二人微微颔首,浅笑道:“二位稍等片刻,容在下再去换身衣裳。”
招昭连忙起身,取出袖中那项鎏银双狮帽交还给他。
骆见贤难得怔住了。他接过童帽后神色少见地不自在起来。
他想起那日与三弟闹得不欢而散,又埋怨弟弟每每曲解他的好意,便赌气将这顶童帽送了出去。
又想到这帽子的来历,他眉宇间的悲痛铺天盖地袭来,他匆匆朝招昭二人点了下头,便扭身径直走向内室。
五岁那年,三弟跑来哭闹,道是人家都有双狮帽就他没有,害得他被人笑话。母亲记下来,缝制了许久终于赶了两顶出来,原是打算到那年六岁生辰时再偷偷拿给三弟。母亲给三弟做的东西不少,父亲不许她与三弟见面,自然也交不到三弟手上。这是母亲生前做的最后一个东西,但结果依旧不变。那日,竟是母亲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幺儿。
进到内室,骆见贤心如刀绞,两行清泪已然落下。
骆见贤神色转变如此明显,招昭怎会没发觉?瞧了眼小寻,发现小寻同样面露诧异。
招昭记起昨日骆思齐亦是如此,怪道是这其中有何关联?但这终究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过问。果然这帽子对骆大哥很重要,幸而记得归还,若是弄丢可就麻烦了。
骆见贤再次出来时,已换成了守卫打扮。
往日所见,骆大哥均是着文雅宽松的衣物,如今这身相对的修身了些,更显得他气宇轩昂。
招昭视线又落到他那张俊脸上,他仍如往常那般神色从容,若非是招昭眼尖地瞧出他眼眶微红,指不定还当方才那一幕是错觉。
只见骆见贤口中念诀,而后大手拂面而下,顷刻间变幻成另一人的模样,是那清秀腼腆的小守卫样子。
随后三人出府寻瑛虚。
与瑛虚约好之地离城主府并不算远,就在城主府后面,拐几个弯便到了,是一处无人居住的空宅。
招昭四下张望,果真少有人来往。朝门锁一看,铁锁已是打开的状态。朝里一推,门呀呀呀呀地开了。
宅子许久不曾住人,里头杂草丛生,凡是能积灰的地方均是一片灰白,抬眸一瞧,就见瑛虚立身于正堂当中。
见他们到来,瑛虚双指一点,招昭身后那扇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随后瑛虚在原地设下结界。
众人往里走去,就见墙角、桌椅之间还结着些许蛛网,骆平城难得的荒凉地,也亏得瑛虚能找到。
骆见贤面上幻术如烟雾散去,恢复了真容。
瑛虚率先提出要求,要骆见贤破除城主府的驱妖阵法。
骆见贤对此不置可否,即便是在听闻瑛虚讲述《泣魂录》后,他也并无多大反应。
想来也是正常,城中流言显然是冲着骆千亘城主去的,而他身为城主之子会有所耳闻,这也不足为奇。
可是,骆见贤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只微微挑眉,神情让人难以琢磨。
毕竟这些消息未经证实,照理说骆见贤身为人子,应当感到震惊、怀疑、羞恼,亦或是会为其父辩解,可是他统统没有。
反倒是给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就像是猜疑得到证实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就要在招昭脑海中呼之欲出了。
这时,小寻眯着眼,紧盯着骆见贤道:“这城内关于《泣魂录》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骆见贤笑了,目光赞许地投向小寻:“小兄弟可真是聪明。”
这就是承认了。
瑛虚心中惊跳:世间知晓《泣魂录》的并无几个,他又是如何得知?莫非他也是无影阁的人?此般想着,瑛虚警惕地看向骆见贤,同时悄悄背手过去,聚起能量。
这当然也叫招昭心中一跳,总觉得骆大哥实在难以捉摸。如此一来,不久说明......
“那九百磊会劫走骆望山,也是骆大哥的意思?”招昭不禁问道。
骆见贤诧异:“你们也认识磊兄?”
招昭摇头:“不曾见过,只是听过名字罢了。”
小寻徐步靠近瑛虚,一把将她手拽出。瑛虚只好急急收回妖力,低头瞪了眼这家伙锃亮的头颅。
小寻道:“既然决定合作,自然是要开诚布公的好,何必遮遮掩掩?”
“你从哪知道的《泣魂录》,莫不是无影阁?”
瑛虚这语气不好,更像是质问,招昭顿感不妙,连忙来到她面前,朝她急切地嘘声道:“别冲动!”
骆见贤也不恼,只爽朗一笑,如实解释了起来。
原来,自三个月前骆千亘被黑蛇妖重伤,全身筋骨尽断,大夫断言,即便能治好了往后也只能在床上度日。父亲心有不甘,命骆见贤兄弟二人四处捉妖以助他汲取妖魂疗伤。
那时,骆见贤便已心生疑虑。在得知藏宝阁地下冰室供养着一株火灵芝后,他更是困惑,为何父亲放着火灵芝不用反而要用邪魔歪道?将火灵芝交给招昭后,当夜骆见贤就飞鸽传信九百磊,道是有要事相求。
虽是火灵芝一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好在那日九百磊赶到了骆平城。在身手了得之人面前,城主府的守备简直形同虚设。
就是招昭苦寻小寻那夜,骆见贤与九百磊秘密相见。这一夜,在九百磊的推测下,骆见贤疑心父亲正在修炼的邪术就是《泣魂录》,于是请求九百磊捉走骆望山并以此散布消息。
原本还怕骆望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谁想此人居然如此精虫上脑,会主动送上门来。
也是阴差阳错,小寻被捉,竟无形之中帮了他们一把。
瑛虚并不关心旁的,只一门心思关心在九百磊身上,遂问:“这九百磊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会连名不见经传的《泣魂录》也知道?莫非也是无影阁的?”
“磊兄只是一名浪迹天涯、四处行侠仗义的游侠客,绝不会与无影阁有半点关联!他常年走南闯北,自然见多识广,若你不信,在下可叫磊兄出来当面对质!”
骆见贤言辞诚恳又铿锵有力,说到最后还带着丝怒气,似是对瑛虚无端质疑好友的不满。
“哦,是么?那你呢?”瑛虚身影忽然在众人眼前消失,惊得众人四下观望,摸不清头脑。
下一刻,瑛虚又突然现身骆见贤身后,猛地一拉他后领口。
招昭不知是瑛虚做怪,彼时就见骆见贤上衣被扯下,露出白皙又满是流畅肌肉的上身。
招昭当时便脸红得捂住双眼,羞得立刻背过身去。可纵使视而不见,满脑子都还是方才的画面,心跳声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这边,骆见贤反应迅速,双臂一抖,衣物重回肩头。登时背过身去整理,期间还斜着眼看向一侧的瑛虚。
那片白皙、印有几道旧疤的后背一闪而过,并无瑛虚印象中的刺青,看来他确实与无影阁无关。
瑛虚抿着唇有些尴尬:“对不住,是我错怪你了。”
小寻目瞪口呆,目光不断流连于招骆二人之间,末了又低下头打量自已,心中暗骂道:这臭狐狸一定是故意的!
骆见贤气道:“在下两次诚心诚意前来,第一次差点被杀,眼下又被羞辱,这就是瑛虚姑娘你的诚意么?士可杀不可辱,若你不愿合作,在下也断不勉强,告辞!”
听到骆见贤动怒,招昭余光去看,见他穿好衣裳这才正身过来。
却见骆见贤横眉吐气,说罢就要甩袖离去。
招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骆见贤向来好脾气,如此一脸怒容,就是那日险些被杀也不曾有过。若是打了起来,招昭还知道要怎么做,眼下可真是难倒她了。
小寻最快回过神来,心中骂了句可真会掉链子,便快步走到骆见贤身边,不由分说就将瑛虚拽去招昭那边,又开始好言安抚对方。
说了一会儿,再叫瑛虚过来好好道歉,这段插曲才总算过去。
但后来的事,小寻是再不敢让瑛虚来说了
他可不想再给她擦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