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昭还在专心包着云音剑,只兴致索然道:“嗯,谁人放的?”
见小寻死死瞪着自已,瑛虚心里颇为得意,遂挑衅似地冲他晃了几下雪白的脑袋,接着又对招昭道:“喏,就是你这好弟弟!他可是亲自跑去浇油点火的。”
招昭手一顿,紧接着看向小寻,心中大为震惊。
瞧见他眼神闪躲,便知瑛虚所言非虚。
招昭蹙着眉头、张着嘴,怔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犹如地震一般颤抖不已。
这实在难以相信。
若非瑛虚相告,招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松竹馆着火一事与小寻有关。
招昭嘴张了许久,那些责备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在瞧见小寻小心翼翼的神色后,心中纠结更甚。
小寻才平安无事地回到她身边,这已是万幸,他必定还在害怕着,自已真的要让他自责么?
她知道,小寻是实实在在地受了委屈、受了惊吓,会记恨也是在所难免。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怎料火势会这般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般想着,招昭自顾自地为小寻想好了理由。
想是听到放火之人是小寻后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忽略了瑛虚后面还有一句话。
小寻一见招昭神色不对,当即撇着嘴一副忧惧的模样,明亮的双眼瞬时蓄满了泪水。
他双手内疚似地纠缠在一块,随后边缓步靠近招昭,边在小心看招昭眼色,然后抓住招昭正握着手,一副怕极了的样子。
看得招昭心头一疼,又见他方才那动作不慎将领口松散了些,登时露出胸膛上那些颜色稍浅的点点淤斑,哪还有什么心思教育他,统统抛之脑后了。
当即反手握住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宽慰他道:“不怪你,都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小寻这才含泪地点了点头。
瑛虚看着他一直故作姿态,心中立时叫骂不休:这臭小子可真会演戏,昨夜是怎么威胁我不许告密的,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居然还这般装模作样,双面小子!
等招昭继续包剑后,小寻便对狐狸做了个无奈又得意的鬼脸,仿佛在说:看,是我做的又如何,还不是没怪我?
狐狸见了,差点一口气顺不过来。
用灰黄麻布包好剑鞘后,确保不会再被什么人认出,二人一妖便再度出发,来到了城西的天成客栈附近。
天成客栈被毁距今已有三日。
虽说今日一早,骆千亘就从中分派了些人力去清理花街的惨状,但这依旧还有不少人在场。
此地血迹、尸块等都弄得差不多了,就剩些砖石碎瓦尚未移除。
原本还想找回自已先前的那些银两,眼下看着,怕是早被人挖去独吞了。招昭也只能安慰自已道:这钱晦气!
刚到那,她们便很幸运地遇见了昨日给她传话的那个清秀小守卫,只说有要紧事要同你家少爷商量,还望帮忙转达。
这小守卫一见招昭就脸红地低头不敢直视,心知这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想到少爷也有此般交代,亦算不得自作主张,当即道要带招昭去府里。
招昭也没料到会如此容易。
只是要去府里容易,狐狸却不能够,依旧要劝骆大哥出府相见才行。
那小守卫找来马车,待招昭她们进去坐下后,便亲自驾车赶往城主府。
悄声约好在何处相见后,招昭掀开马车内的绸布车帘,等瑛虚雪白的身影一晃而出后,手一收,彻底隔绝了外头的景象。
过了大半个时辰,招昭与小寻在城主府大门下车。此时日头正好,洋洋洒洒倾泄下来,照得四处光明不已。
看着威严端庄的漆木大门,招昭不再惶恐。
虽说上次进来不大光彩,是被人押送而来。但就这短短十日内,便全然不同。
这次,她是堂堂正正被人请进正门的。
心境已然不同。
门口守卫照例询问一番,那带路的小侍卫道了句是二少爷的客人,便放行了。待招昭跟着那小侍卫入了大门,正好遇上了一队人马要外出处理近日的纷争。
领队之人认出了招昭,等她们身影渐小后,摆手招来一手下,吩咐他去给三少爷通报,就说先前少爷盯着的那个姑娘,适才进府找二少爷去了。
招昭与小寻被带到了一出雅致院落,在客堂的黑褐色藤椅落座后,那小守卫便去内室说明情况。
有一丫鬟装扮的小丫头端着茶水过来侍奉,刚添好茶退下,那小侍卫就正好出来,却独他一人不见骆见贤身影。
招昭满腹疑虑,心中好一通乱想。
那小守卫见招昭一脸不解,当即上前屈了下身,恭敬地解释:“姑娘来得不巧,我家少爷正在上药,之后还得沐浴更衣,怕是得有劳姑娘多等片刻。”
招昭忽然有些脸红了,正要关心下骆见贤的伤势,却听小寻开门见山道:“那得等多久?”
小守卫挠了挠头,见招昭此刻面若桃花,便羞涩得不敢再看,只面对小寻腼腆道:“不会很久,少爷不喜拖拉,最多两柱香的功夫即可。若是怕闷,可在到前边去赏花啥的。等少爷好了,小的会派丫鬟过去寻您。”
见招昭应好,小守卫便退下了。
小寻从藤椅跳下,刚道了句要去解手,就有丫鬟前来带路,小寻问清地址便将人打发了去。
招昭不放心他独自一人,亦一并前去。
去到厢房后,又有丫鬟过来带路,小寻这次倒是没推辞,招昭不好进去只得在外等候。
见厢房外头艳阳高照,映得山石池水、花草树木别样风光,景致实在宜人。心头一动,登时跨步前往池塘中的小亭子坐下。
池水波光粼粼,水下七彩锦鲤时隐时现。难得的清闲时光。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招昭心情大好,环顾四周无人,便小声地哼起了幼时常听的歌谣。
边唱着还边荡起来双腿。
她知道自已不是这块料,嗓音不算动听,调子甚至也会时常跑偏,但架不住高兴。
“别唱了,跟鸭子叫似的,难听点要命!”
招昭顿时止住声音,尴尬及羞恼霎时席卷而来。
这声音的主人还能是谁?
不正是那个混蛋么?
招昭咬着唇,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循声瞪眼过去,果真就见戴着帽子的骆思齐正坐在墙头上讥笑。
眼不见心不烦,只瞪了一眼招昭便转身离去,打算换个地方待着。
“诶、诶你别走啊!站住,我叫你站住!我有事要问你,诶诶诶——”
语气还是一贯地不尊重人,招昭懒得搭理他。
除了对这人不喜外,更重要的还是怕坏事。这家伙可是十分敬仰他的父亲,难保不会从中作梗。
反正每次遇到这家伙准没好事。
这般想着,招昭加快了脚步,可随即便听得一声响动,想是是骆思齐跳了下来。
招昭顿时不耐地叹了口气,正不知如何打发了他去,迎面就见小寻沉着脸疾驰而来。
他手上还提着根扫帚,上面沾了些类似泥土一样褐黄的东西。微风恰好经过过堂时,招昭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些臭味。
心中忽然明了这孩子要做甚,见小寻使眼色,招昭当即闪到一边。
这时,就见小寻猛地朝前一戳,那扫帚就实实在在地落到了骆思齐胸膛。
招昭捂着嘴憋笑,骆思齐爆出一声惊呼。
小寻却没解气,依旧用那沾满了秽物的扫帚一下接着一下往骆思齐身上甩。
骆思齐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叫唤不休,连连躲闪,惊恐得竟连反击都不会了。
也并非是他不想反击,实在是他不想再被秽物沾身。可惜一场徒劳,扫帚甩来甩去间,早有不少粪便糊了上去。
“而今究竟是谁叫得像只鸭子?你声音这般难听,竟也有脸来笑话我的招昭姐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呐,全赏你了,别客气!”
小寻追着那家伙。手上动作不曾停下,又扭头对招昭一笑:“姐姐你别听他瞎说,他这是忌妒。你唱得可好听了,下次就唱给我一人听,犯不着为这家伙生气。”
招昭此刻哪还有气,瞧见这孩子这般为自已出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心中更是涌起万般柔情,她知道,不管是对是错,小寻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既怕小寻玩大了,又怕对方一旦还手她来不及拦下,故而快步上前拉住小寻,朝他轻摇了摇头。
小寻会意,将扫帚一丢,正好要落在骆思齐靴上,当即吓得他向后跳去并发出一声惊叫。
骆思齐原本只是想来瞧瞧她要找二哥干嘛,不想隔墙便听到一熟悉的嗓音,似在说话又似在哼曲,但确实不大好听,故而翻墙一看究竟。还真是这女人,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怎地就又惹她不高兴了?
如今更是糗大了,竟被一个孩童弄得满身污秽,这样丢人的画面尽数被招昭看见,骆思齐当即窘迫得想当场钻进地缝里。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骆思齐红着脸丢下一句狠话便翻墙离去。要是还被二哥院子里的人看见,那他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骆思齐落荒而逃,徒留一地狼藉。
招昭见了,终是忍不住同小寻一块笑出声来,真情流露道:“咱们可算出了气了,这次干得真棒!”
小寻扬起脸,颇为得意地拍手道:“那是!他怎么着也得收拾个半天才能出门,这下没人碍事了。”
原来他还考虑到了这点,招昭不禁又夸了他一句。
眼见时候差不多,招昭小寻回到客堂,骆见贤也正好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落座藤椅后,随即便命人悉数退下。
下人全退下后,骆见贤起身,快步地走到招昭跟前,步履稳当如初,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
骆见贤笑了声,解释道:“掩人耳目罢了。”
说罢便朝招昭深深作揖,以感谢那日她的救命之恩,还承诺日后若有求助必当全力以赴。
招昭受之有愧,且不说她先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就说那日他有生命危险还是与自已脱不开干系。心中有愧,更加不愿接受这份谢意。
可见骆大哥言辞恳切、不改的温柔目光比往日还要坚定,便知他绝无戏言,遂只得作罢。
一旁的小寻见这二人似在调情一般,不由皱起眉头卡进二人中间,直截了当道:“狐妖要同你见面你可还愿意?”
顿了下,又补充了句:“你放心,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