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洽此时也笑嘻嘻进来道:“王妃,车马奴才可都安排停当了,暖轿也停在阶下了,只要您说个‘回’字,奴才绝不叫您多走一步路。”
沈玉丛闻言微笑,“回,自然是要回的。”
她绝不能叫她与萧觐堂之间有空档,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不过,宋公公,赵统领,要回也不必急这一会儿,下半晌天暖和点咱们再动身罢。”
宋洽却是一脸的等不及,说道:“哎呦王妃哪,怎么不急呢?您不知道王爷昨儿打您这回去,那个脾气臭的哟,路上车夫打个喷嚏都遭王爷一顿训。奴才这个子矮了点王爷也瞧不惯,吓得奴才一回去便装病,不敢再在王爷面前自找晦气了。这阖府上下可都盼着您回去江湖救急呢。”
沈玉丛听得将信将疑,秀眉一挑,“宋公公怕是言过其实了,王爷向来波澜不惊,此等小事,怎会干扰王爷心志?”
宋洽急得挠头,“您现如今就是王爷的定海神针,您可千万别小觑了自已。您收拾着,完了咱们赶紧回好么?奴才今日能将您送回去,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其实沈玉丛何尝不是想要立即回到摄政王府去?可她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昨日她的失态,她压根解释不清。
可这个结若是不及时解开,便一直会硌在两人心间,终不是个事。不过也没关系,今日解不开的,放在明日兴许便能够解开了。
吃过中饭后,她便向母亲辞行。谢敛静满面担忧,避着宋洽悄悄跟她道:“王爷脾气不好,你也忍着点儿,先将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女儿心里头都有数的娘,您跟父亲不必焦虑。”
“好。蘅篱呀,照顾好王妃。天冷,你们几个也仔细着别病了。王妃在王府中进退艰难,可全靠你们几个身边人支撑了,少了谁也不成,啊?”
蘅篱她们四个闻言,一一答应。
昨夜的一场大雪,令京城整个都安静了下来,白雪茫茫一片,沈玉丛却压根无心看街景。待回到王府,下了马车,暖轿又至。
沈玉丛在蘅篱与蘩庵的搀扶下坐了进去,起轿时,沈玉丛对宋洽道:“送我去王爷的外书房。”
她担心如若她回了内宅,萧觐堂因心中有气,回来了也不上内宅去。那么她那时再上书房来寻他的话便被动了,万一他不许她进去,那可真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宋洽便依着她的吩咐照做。
在暖轿将至外书房所在院落时,沈玉丛忽地听见有人在反复地吟诵着一句柳词:“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沈玉丛好奇之下,微微将轿窗帘子挑开一角向外看去,见是王府长史李玄霄,他手上拎了一把酒壶,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
分明路上的积雪都已经扫干净了,他却不走,非走路下头没过小腿的积雪上,深一脚浅一脚的。
宋洽跟他打招呼,“李长史,我昨晚上走的时候,可听说王爷叫您连夜赶制一篇文章出来呢,想是写得好,得了王爷夸赞,您……”
“嗨!别提了,”李玄霄打断他,看了看抬着暖轿行走的小心翼翼的四个轿夫,问道:“你接王妃去了啊?”
宋洽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却听轿内人吩咐,“停轿。”
随后,沈玉丛便就着蘩庵的手下了轿,“李长史。”
李玄霄忙躬身向她问礼。
沈玉丛笑道:“李长史兴致甚好,看得我也想下来踩踩雪了。”
她音色清轻,犹如竹枝上的落雪。李玄霄借着酒胆抬眼看她,只见她乌发高挽,鹅蛋面庞在四下里的雪光映衬下熠熠生辉,月白色织锦披风下一身浅云影青,好似一朵出岫的轻云,
他急忙低眼,回道:“王妃怀有身孕,雪地湿滑,还是莫要涉险为好。”
“王爷书房就快到了,再且,我也不会真同李长史一般走路下头。我就在这石板路上走慢些赏赏雪景,不会有事的,多谢李长史提醒。李长史,那便告辞了。”
沈玉丛说完,点头致意后便抬脚向前走去。一路走着,只见枝头、院墙,以及屋顶上皆是蓬松的皑皑落雪,空气中也满是雪花沁凉的味道,瞧的她紧张的心绪都暂且舒缓下来了。
来到萧觐堂的书房时,进去便是一阵熟悉的木质香,这香里添了松木、柏木、沉香、檀木,显得十分沉稳端肃。
解语给她上了热茶,月痕又在炭盆里添了些红萝炭,之后便与蘅篱她们一道侍立在旁。
沈玉丛看了一眼她们几个,道:“你们都下去罢,我独自在此处等候王爷。”
月痕面色有些迟疑,“这……”
“你放心,我知道这乃是王爷书房重地,我什么都不会碰的。”
月痕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解语扯了扯她的袖子,在蘅篱她们后头挨着出去了。
沈玉丛初始还坐的端正,因为紧张,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滴漏一声一声将时辰拉的愈发漫长。
沈玉丛不禁想起她的新婚夜,那一晚她也是如此忐忑不安地等候他来下最终的审判。
他们这段成婚后的生活,看似是往前走了半年多了,可实际上,却仍像是在原地打转。
坐到后头,她觉得腰背有些酸软,于是以手撑额闭目养神。
意识渐渐沉下去,她索性趴在炕几上枕着手臂补眠。毕竟昨日整晚她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她向来是只要心里头揣点事便睡不安稳的。哭也不敢哭得狠了,生怕翌日起来眼睛肿的没法子见人。
她早犯困了,坚持到这会儿,整个人只觉浑浑噩噩,昏昏欲睡。
萧觐堂进来时便瞧见她正自好睡着。她额前鬓边有些茸茸的碎发,密且长的眼睫在细白如瓷的娟致面孔上投下两扇阴影,唇色粉嫩一如含苞的海棠。
他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前额,沈玉丛随之惊醒,瞧见是他,眼里是掩不住的惊喜,“王爷!”
萧觐堂徐徐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深深看着她,神色凉薄。好半晌,方才启唇问她,“想好了?”
沈玉丛不大明白,“什么想好了?”她起身,怯怯弱弱地靠近他,一双手臂攀上他的脖颈,抬头看他,眉眼盈盈,“王爷,我没什么可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