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觐堂次日起来,稍稍一动,沈玉丛便也醒了。
她还窝在萧觐堂怀里呢,此时眼神一对上,便觉有几分不自在。
她忙支起身子,略显慌乱地说道:“妾服侍王爷盥洗。”
萧觐堂不置可否,翻身下床。
待梳洗好后,沈玉丛为他穿戴朝服以及冠冕。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藏青色的朝服上抚弄,愈发显衬出她肤色的玉白来。
“王爷下朝了别耽搁,早些回来好么?”
萧觐堂听了她这话,不由意外,微眯起眼,“为何?”
听见他的反问,沈玉丛一时滞住,毕竟她说那句话时是脱口而出,也没过脑子,说完自已先后悔了,此时便也不知如何应答,遂蹲下身帮他整理袍摆,以遮掩自已的尴尬。
“王爷若是忙,便当妾白嘱咐了一句。”
萧觐堂冷哼一声,没再答言,出门上早朝去了。
*
圣母皇太后蒋聆心,亦如往日一般,送其子萧烨到前朝后宫的分界——承天门,目送他去上朝,而后在返回万福宫的路上,对近侍立明道:“待早朝散了,宣我父亲进宫来。”
于是一个半时辰后,蒋聆心的父亲,吏部尚书蒋寓微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万福宫。
蒋聆心向来是不待见这个父亲的。她的生身母亲,也便是蒋寓的原配,在蒋聆心两岁时便因病去世了。一年后蒋寓便续娶了现在的夫人贺氏锦夕。
贺锦夕为人刻薄强势,对蒋聆素与蒋聆心这两个白得的女儿十分苛待,以至于她们的吃穿用度都是紧巴巴的,而对自已所出的蒋聆宜,蒋承恭,蒋承泰却尤为疼爱。
直到蒋聆素得以嫁与时任梁王的萧觐堂成为梁王妃后,蒋聆心在府内的待遇才得到改善。
而蒋寓这个做父亲的,在原配去世后,对原配留下的这两个女儿,也一直是放任自流。他重男轻女,眼里只有贺锦夕后来给他生的那两个儿子。
因此蒋聆心一直都与蒋寓不亲近,甚至十分厌恶。
此时已四十有三的蒋寓,正毕恭毕敬地朝蒋聆心叩拜行礼,“臣蒋寓,给圣母皇太后娘娘请安。”
蒋聆心存心晾了他片刻才叫立明去扶他起身,“父亲,坐近点来。”
她冷眼瞅着她父亲待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便觉痛快,漫不经心地问他道:“今日朝堂上陛下表现如何?”
蒋寓略为思索,回道:“陛下不过五岁幼童,朝政悉出摄政王,摄政王英明果决……”
“够了!”蒋聆心坐直了身子,原本妩媚的眼神变得凌厉,“本宫不想听蒋尚书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有我蒋家一半的血脉,只可惜父亲与两位弟弟绠短汲深,难以做陛下的倚靠,以至于摄政王大权独揽,我蒋家在他手下唯唯诺诺,敢问蒋尚书,将来,陛下靠什么亲政?”
蒋寓一瞧上去便是个享尽荣华的富家老爷,白胖的面孔上此时却显出几分局促来,“娘娘这话说的叫老臣赧颜,但……但摄政王,他……他是先皇胞弟,又有军功加持,在行伍中颇有威望,朝堂上手段也硬。他是石头,咱们家是鸡蛋……”
“蒋尚书能不能有点出息?”蒋聆心一听他这番窝囊话便怒火中烧,“这朝政就一辈子被他萧觐堂把持着么?”
“哎呀!娘娘小点儿声,”蒋寓吓坏了,“娘娘,您这是何必呢?摄政王,他也还算是咱们家的女婿。陛下年幼,这朝政摄政王不管谁管?哪里就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呢?您想想,朝政在摄政王手里总比在泸王跟万寿宫那位手里强罢?”
蒋聆心被他这一番掰扯堵的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蒋寓心下不免得意,他虽则不大关怀这个女儿,但十分了解她,知道她是个绣花枕头,表面光鲜,其实内里一团草包。
这不,他三两句话便叫她无言以对了。
也就是她命好,生了个儿子,不然凭她的脑子,能斗得过谁?
蒋聆心气得要哭,手中握着的青瓷杯子都要被她捏碎了。
心中恨极,悲叹她们这一家子,当真是一盘散沙,一个能支楞起来的都没有。
蒋寓却还要她多多拉拢萧觐堂,“现如今,万寿宫那位同泸王是虎视眈眈,强敌在侧,娘娘可别挑起什么内讧。无论摄政王如何,只要他是保陛下的便好,娘娘何必同摄政王置气呢?咱们捞不着好。”
蒋聆心咬牙,但心里头又明白她父亲言之在理,一时不能反驳,有气也只能咽回去。
她不想再瞧见他这副说教她的模样,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蒋尚书回罢。立明,送蒋尚书出宫。”
“哎,奴才遵命。”立明应着便去引着蒋寓往外走。
蒋寓随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嘱咐蒋聆心,“臣还得多说一句,娘娘您凡事三思,别一时脑热,惹恼了摄政王,他有的是法子给咱们使绊子呢。”
蒋聆心不以为然,“本宫是圣母皇太后,本宫的儿子是当今陛下,便是闹他几场,他也只能忍着,他还能报复不成?”
“娘娘还是小心为上……”
“蒋尚书快走罢。”蒋聆心已颇为不耐烦,于是不再理视他,拖着长长的裙曳,起身向内殿走去。
蒋寓无语,拍大腿感叹了一声,“不听老人言,只怕吃亏在眼前呐。”
待出得万福宫,他便问立明,“最近这几日,娘娘跟摄政王之间是有了什么龃龉么?为何娘娘会如此?”
立明一时不知当说不当说,满面为难。
蒋寓见状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而后握住立明的手,借着大袖的遮掩,不着痕迹地将银子过给了他,“立明公公,娘娘一介女流,偶尔难免意气用事,身边人得劝着啊,否则若是娘娘有事,必定也会累及身边一干人等。娘娘她想给摄政王找不痛快,能找着好么?唉,我这做父亲的也难啊,烦请立明公公,有什么事早知会我一声,免得得罪了摄政王,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立明被他说服,支吾片刻,便将蒋聆心让沈玉丛入宫之事的前后一股脑说了个干净,气得蒋寓直摇头。
“妇人果然眼界狭隘!”一个男人比之执掌天下的权力,孰轻孰重她竟然分辨不出,还吃摄政王妃的醋,真乃朽木难雕。
蒋寓不禁想到他的小女儿蒋聆宜,那般聪慧可爱,若是她在蒋聆心这个位置上,断不会如此拎不清。
思及此,他油然而生出一个点子。心下激动,立时便要赶回去同夫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