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没去成,楚湘宁倒是没有径直回挽风阁,而是若有所思地到沐阳堂东侧歇下了。原本送楚湘宁出门的两个人也跟了过来,“湘宁,听赵总管的意思...”苏淮年话说了一半,自知揣测圣意是大不敬的事情,便止住了声音。
楚湘宁开口道,“既然,父皇如今操劳,手下的人又生了病不得力,作为天家女儿自然是要分忧的。”她水葱似的指尖在桌上轻点几下,轻声唤道,“司晨。”
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地,只是不知道方才在哪守着,带了不少寒意进来。
“主子请吩咐。”
“近来确实天气冷了些,可宫里的娘娘贵人们有那么多人伺候着,还连连生了风寒,其中定有古怪。给你三日时间,我要知道这第一个生病的人是哪里的,宫里又有哪些妃嫔生了病,哪处的宫人生病最多。还有,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问问陈院首。”
楚湘宁一席话吩咐完了,桩桩件件也讲明白了。司晨行了个礼,正准备离开,楚湘宁瞧着他那一身单薄的衣裳,有些无奈地随口提了几句,“司晨,你如今是我的贴身护卫,不用去树顶房梁上这样的地方守着。天寒地冻的,你在廊上便可,晚些时候去库房取几件厚衣裳穿着。”
司晨愣神片刻,有些憨憨地点头,“谢殿下关心,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看他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一副谁也拦不住他的模样,楚湘宁哑然失笑,“听着倒像是我为了这件事才赏他似的。”
坐在一侧的舒言今日换了身水色的锦袍,也随声附和道,“司晨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哪里想的了妻主那样多。”
一连等了两日,司晨还没回来。一向清冷的公主府倒是有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公主府前。
徐长岚换了一身正式些的湖蓝色衣裳,尽管没带着披风也是出了一头的汗。今日一早,官差便回了消息说,那进京文书确实没有问题,而在此之前,沈清钧的确从未来过京城,更不必提知道自已的事情了。且在他自小长大的沧州,沈清钧的名气比京城大得多,逢人便说是神算子。
如此一来,徐长岚也不得不信了。
提着几样当下上川最流行的吃食,徐长岚看了又看,心道是不是有点寒酸了,他虽然是少府司,可他父亲也是个两袖清风的,府上一向清贫,他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公主府门前的护卫对自已反复打量,徐长岚咬了咬牙,还是上了台阶。
“诸位,在下京川府护少府司徐长岚,请见...苏驸马。”
徐长岚紧张得厉害,从当年拒婚到现在,他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公主,如今上门却又有求于人,昨夜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借由苏淮年的名头求见比较妥当。
“大人稍等。”
不多时,府门打开,公主府前院的积雪已经扫净了,徐长岚捏着油纸包上的线绳,看到苏淮年带着小厮远远地走过来了。“有失远迎了,徐大人,请到正厅吧。”
徐长岚瞧着这公主府内的花草树木、山水亭台哪一样不是精致秀美,便有些窘迫地将那包吃食藏在身后,觉得更是拿不出手了。
苏淮年看出徐长岚的神情,开口道,“今日徐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驸马不要怪罪,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在府上,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求见公主殿下,但...”徐长岚面色涨得通红,“让驸马见笑了。”
苏淮年侧过头,眉尾微扬,“徐大人不必拘谨,请先到沐阳堂稍等片刻。”
留下山青伺候着,苏淮年穿过游廊回到正厅东侧,楚湘宁抬头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徐少府司怎么会来找我?”
苏淮年摊手,“莫不是那位沈公子说过的契机到了?”
舒言不知道这件事,想到什么神色一怔,心中警铃大作,看向楚湘宁,“什么沈公子?哪个沈公子?”
楚湘宁心道:这哪是重点。她无奈地笑了,站起身来往外走,路过舒言时从他手边的碟子拿了一块豆饼放在他手心里,“好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件事等我见过少府司之后再来和你讲可好?不许乱想。”
楚湘宁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舒言抓着手里的豆饼,看得连耳朵尖儿都红透了,“是,舒言知道了。”
“殿下,驸马。”等了一会,徐长岚听见脚步声接近,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有些局促地开口,“下官有事求见殿下。”
楚湘宁点头,“徐大人客气了,可是什么急事?”
“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前几日清水河发现的无头女尸案,今日下官正是为了这个来的。”在楚湘宁惊讶的目光中,徐长岚从怀中拿出那块暗绣的碎布递给了海棠,“殿下请看这个。”
海棠将碎布用手帕垫好放到楚湘宁眼前,她伸手上前一碰,只觉得的这衣料受损严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布料的光泽,难以分辨材质。“徐大人...这是?”
“如殿下所见,这是女尸身上的衣裳,因为无头,京川府护想要查到尸体身份极为不易,下官想着此人被割去头颅定是因为身份特殊,有许多人熟知。恰巧,发现尸体的那位夫人是京中一家成衣铺子的绣娘,她认出这衣料上的纹样是官家富贵小姐可能会用的暗绣手法。下官身边尽是些老头子,若不是与驸马有几分熟识,下官也无法来叨扰殿下了。”
徐长岚隐去了沈清钧的那一段,以免自已的行为太过突兀。
听到这是女尸身上的衣裳,苏淮年眉头一皱,伸手接过海棠手里的东西,放到楚湘宁手边的桌上,“我来拿着给殿下看吧,海棠你先退下。”
被破坏到不能分辨颜色的布料,特有的暗绣手法,楚湘宁沉吟片刻,“不知徐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呢?”
徐长岚想了想,将仵作从尸体上查到的线索说给楚湘宁听,只是说到女尸身上的近百道伤口,屋中几人皆是狠狠皱眉。苏淮年担忧地看了一眼楚湘宁,瞧她面色不太好看,便出声,“其他的呢?”
徐长岚意识到自已确实说的过于详细了,“其他的特别之处,那就是这女子是右侧坡脚,可家父查遍了最近失踪的女子名单,竟无一人是腿脚不便的...”
“你说...她右侧坡脚?”楚湘宁心中的预感愈发糟糕,有些急切地拿起那块碎布,走到门口借着日头去看。“这颜色...倒是越瞧越像紫色...”
苏淮年与楚湘宁对视一眼,看她情绪低落,放轻声音问道,“难道,湘宁认识此人?”
“不,右侧坡脚的人也很多,不能就这样确定了。可...”楚湘宁闭了闭眼,“徐大人,这样的暗绣手法我是见过的。”
“愿闻其详。”
“先前徐大人所说的暗绣用法我不知,可我自小在宫中长大,这样的暗绣手法在宫中是用来区分宫人的。”
徐长岚心底一沉,难道这无头女尸竟是宫中的人,那这件案子就太大了,一不小心,整个京川府便要遭难的。
“每到换季,各宫的宫人们便能领到新衣裳,这衣裳皆是宫里绣娘暗绣过的,她们将各宫独有的纹样绣在裙摆上,用来区分彼此,毕竟宫中人多眼杂,弄清楚身份能有备无患。”一席话过,楚湘宁有些艰涩,说出了一个名字。
“彩屏。此人符合大人提供给我的线索,紫衣、宫中暗绣、右侧坡脚,但宫中说是她不幸身亡,是早就死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