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到了晚宴过去的第二日清晨。
楚湘宁从睡梦中睁眼,视线就定格在了苏淮年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庞上,睡着的他卸下了时不时展露出的城府和深沉,衣裳在腰间扎起,露出一部分光洁的胸膛和锁骨,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起伏。
他略微低着头,如流水的发丝落在枕上和床褥上。楚湘宁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天色尚早,因为苏淮年在的缘故,海棠也并没有守在外间。
楚湘宁坐起身的动作被察觉,苏淮年也醒了过来,拿起楚湘宁放在被褥上的手,到唇边吻了一下,"早,湘宁。睡得好吗?"
楚湘宁柔柔一笑,顺势俯下身来,轻触苏淮年的唇瓣,在颈侧留下一点温热的呼吸,"非常好,淮年简直像我的安神汤一样。"
两人更衣梳洗后,就准备用早膳了。
山青从外面端着木托盘进来上菜,苏淮年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山青?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山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支支吾吾的,余光看了一眼楚湘宁与海棠主仆二人,摇摇头,"没事的,主子不必在意。"
两人吃着东西,海棠放下布菜的长筷,习惯性地朝院子里那棵大树看了一眼,心道今日司晨倒是没在那棵树上蹲着,不知道昨晚为了避讳跑到哪歇着去了。
海棠因为好奇,昨儿辗转反侧一晚上,想知道楚湘宁是不是同意苏淮年侍寝了。这一想到自家主子终于要圆房了,激动地整晚没睡,现下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站在楚湘宁后面点头欲睡。
"你瞧,哪里是山青没休息好。我这海棠站着都梦周公去了。"楚湘宁瞥了一眼海棠,开口打趣道。
"无事你们先下去就行了,我和殿下也不是离不了人的主。"苏淮年摆摆手,正在这时,一个人影落进屋来,正是司晨。
"司晨,你怎么瞧着风尘仆仆的?"楚湘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主子,属下有事要报。"
"好,你说吧。"楚湘宁抬手,先让他站起来。
"驸马还在此。"司晨回答。
"无妨,我昨晚已经与你说了,他是我的驸马,你无须忌讳他。"楚湘宁话落,这屋里头就有两人显得局促起来。
楚湘宁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样的事情?司晨不敢说也许是顾忌有旁人在场,可这山青慌慌张张的是什么意思?
"…主子,您与侧君的婚事已经敲定了,陛下托臣带话,请主子进宫商议过礼成亲的日子。"
什么?
"成亲?我?侧君?"楚湘宁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连问出三个问题。
"回主子,是的。"得到司晨全肯定答案的楚湘宁饭都吃不下去了,面色一变,急忙去看苏淮年的神情。
苏淮年端起茶碗抿着唇,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发现自已瞧他,他便透过氤氲的雾气看过来。
"既有疑问,你进宫瞧瞧吧。"
苏淮年的语气撤去了一点柔和,变得平淡,被深秋的风穿堂而过,早上还含糊暧昧的气氛散了大半。
楚湘宁有些懊恼: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怎地都不提前知会自已一声。
楚湘宁靠近一些,"淮年,我的确不知道有这回事,我这就进宫问问父皇。"
苏淮年慢慢地摇头,淡淡一笑,"湘宁不必如此紧张,你顺从自已心意便好。"
楚湘宁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烦闷,"你怎么如此放任我?"
她说完又觉不妥,但苏淮年已经站起身出了门,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湘宁去瞧瞧吧,我先回院里了。"
站在倚竹院门口,听小厮回报说楚湘宁衣裳都没再换就急匆匆出了府,苏淮年问身后苦着脸的山青,"你早上就是想与我说这个吧。"
"主子,怎么有这样的事情!您入府也便罢了,可居然要纳什么侧君,简直太过分了!"山青义愤填膺,他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红着眼睛,只觉得苏淮年实在苦。
"在北离,官家女子皆有一正二侧四侍郎,选人纳侍一看家室、二看样貌、三看脾性,如此说来,皇上给她选定的便是舒言了?"苏淮年语气平淡,虽说他从嫁入公主府便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日,可即便做足了心里准备,却还是觉得难过。
他并非难过自已无法占到楚湘宁的全部,而是他才与她走上正轨,就要马上将人分了出去。
他与楚湘宁白白浪费的三年才让他难过。
山青不懂苏淮年心里那些弯绕和愁绪,瞧着苏淮年怅然若失地站在前边,气不打一处来,嘴上便没注意什么。
"可不是吗!咱们的人虽然不能进宫探消息,可那舒平海当真半点不将主子和宰相府放在眼里,这次的事情本是为了舒公子讨赏去,可他竟要陛下赐婚。"
"不知道皇上如何打算的,就这么准了。他舒言想顶着宰相府进公主府的门。难不成是要在东辰的地界学北离的做法,实在是欺人…"
山青从听到这个信儿开始就压了一肚子火没处去,现在只管一股脑地往外倒,根本没注意苏淮年越发冰冷的面色。
"住口!!"
苏淮年的声音如同平静处落下的惊雷,山青打了一个冷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已在说什么,顾不得地上的鹅卵石,重重地跪了下来。
"主子息怒!是山青胡言乱语!主子息怒!"
"你议论皇室,背后嚼他人舌根。意图挑起两方对立,目光不够长远。"苏淮年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面色沉沉,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丫鬟小厮注意到这边,可他只是冷冷出声,"掌嘴。"
山青每一次都重重地打过脸颊,心中也渐渐冷静下来,他边打自已边看着苏淮年的背影,鼻子一酸,涌出眼泪来。
"主子别生气,山青糊涂。"
"山青只是觉得,主子你那么好,嫁人的事情就已经让您吃了许多苦。此次若再有人进公主府,便更不将主子放在眼里了!"
苏淮年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山青。"山青,嫁便是随人。我自认做不到帮着纳人进府,但同样的,我也无权干涉。"
"人活着,便要清醒。须知何为君、何为臣。何为尊、何为卑。"苏淮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如若湘宁愿意只与我一人相伴,那是她的态度;可我如果在此时唱反调,那便是叫她为难。"
"如此猜忌对峙,只会消磨情意。对于她来说,抛开情分不谈,礼部是六部之首,更是一大助力。"
"是以,我不会表态,更不能表态。做好本分之事,就不会有差池。更何况,即便他舒言进府,也需以正为尊、正侧有别。我也不会让他越过我去。"
苏淮年转身回了房间,留下山青跪在外边。"你说错了话,我念你是为了我而急切,只罚你在这儿跪一个时辰。"
“是!山青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