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舒大人,今日要勉强你了。”楚湘宁放下手上的东西准备出门,作为今天的主要人物之一,她需要提前到祭台核对现场。
舒言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虽说没有恢复,但站起身去参加祭礼还是不成问题了。听见楚湘宁这样说,回答道,“承蒙殿下关心,臣已经没有大碍了。绝不会影响到祭礼的。”
苏淮年起得有些早,眉梢和眼尾还带着倦意,还未亮的天色下,站在昏黄的立灯边。
司晨来到府里也有几日,楚湘宁好像从没见过他休息。自已醒着他就站在自已看得见的地方;自已睡觉他就守在门外。用海棠的话说,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随时睡着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苏淮年作为驸马,属于皇室成员,是可以在祭坛外面跟随的。他理了理刚才换上的衣裳,走到楚湘宁身边,“我让山青在马车里备了点吃的,一会儿去祭坛的路上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祭礼走完要好几个时辰呢。”
楚湘宁点点头,一行人就出了府。
舒言看着苏淮年与楚湘宁上了同一辆马车,司晨代替了胡山的位置在前面驾马。舒言抿了抿唇,走上了后面那辆,宽敞的车厢内放着一个矮桌,有几样糕点和一壶热茶。
舒言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下去。
另一边,楚湘宁用一块桂花糖糕把嘴里塞满,靠着软垫看天空上若隐若现的星星。苏淮年给楚湘宁倒了一杯水,用手帕抹净她的手指。
“起得这样早,昨晚会不会没睡好?”
楚湘宁无奈地苦笑,回握住苏淮年时不时掠过掌心的指尖,“不瞒淮年说,我还没睡着呢,谈不到睡好的问题。”
苏淮年的眉头蹙起,伸手时看楚湘宁没有闪躲,便将她揽向自已,轻轻地拍背。
这样哄孩子睡觉的动作让楚湘宁有些意外,但也很喜欢。她顺势将头搭在苏淮年的肩膀,合上眼睛,带着笑意回答,“这样也睡不着的。”
苏淮年执拗地轻拍着,声音从头顶传来,贴着楚湘宁头上的步摇,“睡觉不能讲话。到祭坛有近一个时辰,我会喊你的。”
楚湘宁并不觉得自已可以睡着,但还是听了苏淮年的话闭上眼睛。贴着苏淮年的胸膛就能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呼吸富有节奏和韵律,平缓地落在楚湘宁的耳边。
司晨驾车的技术很好,似乎连车辙声都无法听到,尚未苏醒的夜晚十分安静,打更人也没有出现,只能感受到车厢内烧水的咕嘟声。
苏淮年略微低头,看着楚湘宁依靠在自已怀里的模样,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这不是睡得很好吗?”
司晨在外面察觉到楚湘宁的呼吸变化,随即放慢了车速,只要在合理的时间内赶到祭坛就好。
楚湘宁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
她做了一个短暂却温馨的梦,梦中云南枝将她小小的她抱在怀里,被车厢上的窗户边缘撞红的手背,安抚着从她的背脊划过.
她一向温柔而冷静的声音有些愤怒夹杂其中,但又下意识地压低音量,“保护好公主!”
楚湘宁贴近云南枝的怀抱,希望这个梦能够无限拉长,云南枝去世三年有余,她在此刻才来到她的梦里。
天色蒙蒙亮,太阳升起的光晕涂满了东方的一角,路程再慢也还是赶到了祭坛,苏淮年拍拍楚湘宁,轻声喊她,“湘宁,湘宁,我们到了。”
楚湘宁悠悠转醒,一直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随着睁眼的动作离开眼眶,苏淮年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楚湘宁用指尖揉了揉眼尾,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她在苏淮年疑惑的神情中扑进他的怀里,苏淮年一头雾水,但也伸出手回抱楚湘宁。
“突然怎么了?”
楚湘宁用下巴抵着他的肩头,指尖绕着他背后的发丝,开心的笑起来,“多亏淮年,我睡了个好觉,而且有个美梦。”
苏淮年悬着的心放下,顺顺她的背,“那殿下是不是该下车去祭坛准备了?”
“好啊,你居然赶我!”楚湘宁鼓起脸,佯装生气地走下了马车。
苏淮年走出来,看见司晨已经将马车在一边停好,又站回了楚湘宁右后方的位置,舒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正在与后面赶来的几个礼部官员寒暄。
几个禁卫看到楚湘宁来了,走上前,“殿下,祭服已经送到了具服台,可以去更衣了,稍后祭礼结束也请从此处回府。”
“好,祭品和祭木...”楚湘宁跟着禁卫走远,一些听闻公主负责祭礼的大臣们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亲眼见了,更是五味杂陈。
几经波折,祭礼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楚湘宁因为礼数要反复的抬起右臂,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压在帽檐里,她呼出一口气,总算将这件事了结了。
她慢慢走向具服台,身侧的楚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做得好,宁儿。”
“父皇可别忘了之前的话,您可说了要赏我的。”楚湘宁调皮地眨眼,看得楚峰心情愉快,也笑起来。
“那是自然,朕说话算话。十日后,朕会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功。”
楚湘宁摇摇头,“父皇,儿臣初次为父皇分忧虽然是好事,但为此设宴会不会太过惹眼。”
先前的祭祀都是由大皇子负责,却从未说过特别举办庆功宴,如果她太过特殊,难免加剧朝中一些人的不满,更加树敌。
“你能这样想,父皇很放心。”楚峰点点头,“但此次,不只是为你庆功,朕也需要借由此事看清一些人的态度:礼部、云厉,还有其他部门的官员。”
楚峰的声音压低声音,“你要趁着这个机会,学会分辨人心。”
楚湘宁点点头,“是,父皇。”
... ...
令尘从高台上走下,身后一个信使看着他有些古怪的神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口询问,“长使,这次祭祀,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令尘没有回头,答非所问地说,“只要给大皇子和皇上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就足够了。”
信使思考片刻,恭敬地行礼,“谢长使指点!”
令尘的视线凝聚在那抹身着祭服的身影上,她一举一动所流露出的感觉早就与之前不同了。令尘闭了闭眼,转身离开,“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但说到底,什么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