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香炉中散出阵阵檀香,流动在苏文徽桌案前的方寸之地。苏淮年跟着父亲走进来,发现桌案上有一个小小的用黑线扎了的纸卷,苏淮年还未开口,苏文徽便拿起那个纸卷递给他。
“淮年,记住这个黑色棉线的模样,”苏淮年仔细观察,发现了点点金色穿插其中,黑色与金色浑然一体,并非普通的纺织棉线,“这样的棉丝,只有司天台采用。”
“父亲,这是司天台的消息!”苏淮年震惊地抬头,心中预感这上面所写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是,这是我在司天台相熟的人所传,你看看吧。”
苏淮年扯掉棉线,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凤星须东移。
“你可知凤星便能代指公主,凤星东移,其中的利害你自然能懂。”苏文徽的心情很复杂,但说到底还是喜悦居多,不论如何,他们之前在意的事情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
“但父亲,什么叫须东移?”苏淮年见苏文徽不回答,沉思片刻,心中骇然:须东移,那就是指,凤星本没有变化,但有人希望它变化。
“你是不是知道了公主被封为大祝奉的事情?”
苏淮年点头,将这件事与这条司天台的消息结合,似乎不难想到,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是,父亲。我已经知道了,昨晚宫中大总管亲自到公主府宣读圣旨,封公主为大祝奉,今日到礼部任职。”
苏文徽常年在朝中任职,了解皇上为人,在他看来,此事似乎有些急躁了。难道是顾忌与礼部有所牵连的大皇子?如果是皇上吩咐司天台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给楚湘宁一个参与夺嫡的理由?
苏淮年在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父亲,可如果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他一方面急于让公主对上大皇子,一方面又封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大祝奉给公主意图保护,这岂不是更加说明了对公主的重视,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如此便自相矛盾了。”
礼部中有很多支持大皇子楚云厉的人,皇上当然知晓,公主此次代替大皇子到礼部负责祭礼,又封了大祝奉。在有心之人看来,那便是皇上比起认可大皇子,更认可公主。
届时加上公主的女子身份,必然会引起朝堂上不小的震动,即便是楚湘宁决定借此机会入局,之后的路也难走。
“这其中是有些古怪,但淮年,皇上此举无疑是表明,他同样希望楚湘宁参与夺嫡之事,看来我们当初所赌之事已经有了苗头,这不仅是对于宰相府,对于你也是好事。”
“可父亲,夺嫡危险重重,公主身为女子,若想在东辰夺嫡更是难如登天,即便有皇上的心意在后方支撑,也绝不容易。且不提皇子们绝不会坐视不理,民众也未必支持。”苏淮年紧紧地扭着眉,一方面,他希望楚湘宁参与夺嫡,如若真的能够成功,那给宰相府带来的好处绝非一星半点;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楚湘宁在这之后会遇到的危险和困难,明明她做闲散公主也可以安度一生。
苏文徽灭掉炉中的香,温热的大手细细抚平了苏淮年的眉头,低沉的笑意从胸腔震出,看着自已儿子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苏淮年身前驻足良久,淡淡开口,“淮年,你是喜欢公主吗?”
“为...为什么这样说?”苏淮年一愣,从心里迸发的温度在一个呼吸间就流遍了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浸透了。“那个...只是公主对我很好,她性格也还不错...”
苏淮年说不清自已心里对于楚湘宁是什么感情,但楚湘宁对自已很关心,他也应当同样关心她,这不仅是驸马的本分,更是他与楚湘宁在别苑外相互约定的承诺。
“罢了。父亲不逗你了。”苏文徽欣慰地摆摆手,回到桌案之后坐下。“不过,你不用过分担忧,毕竟公主想怎么做,不是你我能够干涉的。”
“是,儿子明白。”苏淮年回答,“那父亲的意思是?”
书房的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相府的仆人往日并不会靠近书房,苏文徽的眼神朝外望去,从半开的窗户瞧见了一个人影歪着身体,只有耳朵贴上窗户纸,因为屋内无声,他以为是自已听不清,正在慢慢地靠近。
苏文徽哭笑不得,探着身子到窗外,轻咳了一声,“淮景,进来听听吧。”
苏淮景正全神贯注地扒着门板,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用来探听屋里的动静,这么被人一喊,吓了一跳,直接失去了平衡,身体重重地拍在门上,砸进屋里。
“父亲...我错了...”苏淮景顾不上疼,苦哈哈地揉着摔疼了的膝盖,站起身躲在苏淮年身后。
“你就知道躲在你哥后面!”苏文徽看着自已一坐一站的两个儿子,第一次清晰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眉眼愈发像自已已经故去的妻子,“罢了,你也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这些事情你知道也好。”
苏淮景神情一震,站直了身体,有些紧张也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淮年你还是回公主府,你帮我向公主传达相府的意思。夺嫡之路困难之处颇多,但只要公主愿意,我及整个宰相府都将鼎力支持。”
苏文徽这一生忠心耿耿,早在楚峰为太子的时候,他就为他鞠躬尽瘁,出谋划策。如今楚峰喜爱楚湘宁,那对于他苏文徽来说,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只要是皇家人、只要是楚峰有意栽培的,他自会用整个宰相府助她成功。
“还有你,淮景。”苏文徽说完这些,又看向自已的小儿子,“父亲知道,你一直因为淮年的事情对公主不喜,但你要知道,既然你兄长是公主的驸马,那宰相府和公主府的命运早就紧紧相连了,你不可意气用事。”
“父亲教诲,淮景知道了。”苏淮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挠头,“而且,公主好像没那么坏...”
话毕。父子三人走出书房,苏淮景跟在后面,准备去小厨房看看今晚吃些什么,走在前面的苏文徽忽然出声,“对了,你翻公主别苑的事情...”
苏淮景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苏淮年,“哥?!你告诉父亲的!”
苏淮年的目光看向院里的梅树,无辜地摆手,“我可没说过啊,淮景。”
苏文徽哼了一声,瞪了苏淮景一眼,“是温大夫告诉我的!若非昨日去善药堂取你祖母的药,还不知道你小子胆子这样大,拉着温大夫的义子去翻公主别苑!”
苏淮景知道了告密者,在心里把温闻雨打了一百遍,“父亲,哥哥都训过我了!公主也没追究嘛!”
“从今日用过晚膳之后,关你一日禁闭!”
“不要啊爹!我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