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问大声辩驳道:“我平日里就在太医署忙碌,成天与各类药材打交道,这药材的粉末、汁液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沾到衣服上,那也实属正常之事,怎能仅凭衣服上有药材残留,就如此污蔑于我?哼!”
说罢,还梗着脖子,眼神恶狠狠瞪向辛允。
“你身上所沾药材,若是寻常药材也罢,可为何是海金沙?这海金沙可不是太医署中常用之药,何况,还出现在你昨夜所穿官服之上,昨夜太医署着火,海金沙又有引火之能,你又作何解释?”
这让秦问脸色愈发难看。
辛允微微眯眼,语气不急不慢,“听闻秦太医有手抖之症,好似是多年前出宫义诊时,遭遇了变故,从此便落下了难治的心疾,至今未痊愈,可方才在这众人面前施针,却也未见你手颤,这难道不奇怪吗?我猜测,那些在尸体上的小孔,应是秦太医为克服自已的心魔,拿他们练手留下的吧。”
秦问脸色骤变,额上青筋暴起,怒喝道:“你休要胡说!我作为医者,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双手紧握成拳,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心虚。
“秦太医,我可没有胡说,你方才是施针疏忽之处甚多,想必是在尸体上练习时,也甚是随意,且只练穴位,如此,你施针才会惯性施针。”
顿了顿。
“换句话说,你将那位病者看做了尸体。”
辛允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
应以安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身旁的其他臣官、太监们个个脸色惊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震惊;有的则眉头紧锁,目光在辛允和秦问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可信度;还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看向秦问。
宫女和侍卫们也都噤若寒蝉,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
秦问整个人瞬间癫狂起来,双眼瞪得极大,布满血丝,“我没有!我没有!”
辛允察觉到秦问对‘尸体’两字格外敏感,心中越发笃定,便继续说道,“近几年,细辛一药的采买数量悄然增多,宫中人数众多,平日里各类药材的用量本就繁杂,所以即便细辛的采买量有所增加,也并未引发过多的怀疑,而你,秦太医,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用细辛的毒性暗中对那些无辜之人痛下杀手,除此之外,你知道他们每月有固定潮期,在此期间,会精神涣散,浑身无力,毫无反抗之力,你便趁机将他们浸染,以此为要挟。”
只能听见秦问那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在堂内不断回荡。
“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秦问如同疯魔了一般,声嘶力竭地吼着,尖锐而又凄厉,慌乱与恐惧在他脸上肆意蔓延。
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像是被无形的恐惧紧紧缠绕,拼命地想要将眼前那些可怕如鬼魅般的回忆或是幻觉统统驱散。
列在两旁的侍卫听,几步上前就将仍在癫狂吼叫的秦问紧紧按住,粗壮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扣住秦问的肩膀与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秦问依旧在挣扎扭动,“若不是他们,我早已晋升御医。”
那心魔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其心。
“我自幼便起早贪黑,日夜苦学医术,历经无数艰辛,好不容易才得以进入太医署,以为从此能平步青云,一展抱负,可哪知道,第一次出宫义诊,就出了事,那人本就有心痹之症,不过是恰好死在了我施针之时,可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污蔑是我医术不精害了人命,等我回宫后,那些人更是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肆意传播,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整整害了我十二年!十二年啊!”
身子剧烈颤抖着,往日的沉稳、高傲早已荡然无存,此刻就像是一个被恶鬼附身的可怜虫,在绝望中发出最后的、癫狂的嘶吼。
在侍卫的压制下,秦问那疯狂的模样,渐渐被无力的挣扎所取代。
“我一直都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小小太医,受尽了冷眼与嘲讽,他们如此践踏我的前程,毁我声誉,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边说边剧烈挣扎着,仿佛要将这多年来积压的怨恨,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宫女们面露愧疚之色,不敢直视前方,为自已曾参与那些闲谈而自责;侍卫们紧抿嘴唇,神色中带着一丝懊恼,手握剑柄的手微微放松了些,回想起曾不经意间参与的议论,此刻内心满是不安;太监们更是满脸羞愧,眼神慌乱又愧疚,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那是内心的煎熬。
“可你别忘了,医者仁心。”
辛允走到秦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庞因愤怒而泛红,“你把他们当作你宣泄愤怒的对象,这与那吃人的野兽有何分别?你亲手玷污了医者的圣名,所作所为是对‘医者’二字的亵渎,忘却了医者的慈悲,只余下兽性的残忍。”
“将自已的痛苦无限放大,却把他人的生命看得如此轻贱,这与医道背道而驰,你根本不是在行医,而是在作恶,是在以医者之名,行魔鬼之事。”
“你所谓的遭遇不公,绝不是你变成恶魔的理由,一个真正的医者,在困境中更应坚守仁心,用善良和医术去对抗恶意,而你却选择了最黑暗的道路。”
秦问起初还带着几分癫狂的反抗,但在辛允的注视下,那目光竟让他有一瞬畏缩,“你不再是医者,你,只是一个刽子手。”
此时。
陈致双手艰难地在冰冷地面上拖动着身体前行,爬到秦问身旁,抓住秦问的胳膊:“别让怨念蒙蔽了你,秦问,回头吧……”
他惜才,不忍见秦问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哈哈哈哈……当真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秦问眼中的疯狂之色虽有消减,却仍透着一股执拗与不甘,他别过头,露出自嘲的苦笑。
“医者仁心?在这宫中,何来真正的仁心?我努力半生,却被打入深渊,那些人怎会无辜?他们不以为然的茶余饭后,字字句句割在我身,痛入骨髓,将我的尊严和名誉割得千疮百孔,犹如凌迟,我不过以恶治恶,何错之有?”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对自已扭曲信念的坚守。
秦问看向周围众人,眼中尽是怨恨,“你等皆高高在上,立于道德高丘,以圣人之姿对我横加指责。”
奋力扭动身子,试图挣脱侍卫的束缚。
“我本应如明月,却被世俗浊流搅得支离破碎,我不会认错,绝不认!是你们逼我至此!都是你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