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辛允听得此二字时,以为是自已幻听了。
“冷宫?!”
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声音提高了几分,再次确认道。
老太监轻摇拂尘,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语气风轻云淡地回答道,“嗯,您没有听错。”
那嗓音非常独特,既尖锐又阴柔。
辛允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她唇齿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来。
岂有人初入宫闱,便被遣至冷宫?即便时运不济,亦不至如此倒霉吧。
冷宫一词,于她而言,恰似那遥不可及的星辰,陌生且心生恐惧,又何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已竟会身陷冷宫这等凄苦之地。
所览话本内,讲述得乃是一处遭弃之地,寂寞、孤独与绝望充塞其间,宛若地狱之境。
实不知缘何竟逢此厄,莫非无意间触怒了哪位贵人?亦或是自身不够机敏?
明明是位美人儿,却被分到了冷宫。
回忆选秀时情景,每一关都过得平淡无奇,并无话本中所描述的那般曲折,如今虽不得不面对现实,可她不愿坐以待毙。
“传闻,皇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宫殿,公公,您是否弄错了?怎会将我分配至冷宫?”
说着,辛允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温润光滑的玉镯子,偷偷摸摸将玉镯子塞进了老太监手中,生怕被别人发现。
在这深宫之中,讨好他人,总是不会错的。
“无奈啊,陛下久无子嗣,每年都要挑选入宫之人,这皇宫啊,也便住不下了,只能委屈您在冷宫暂住。”
老太监轻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将那只镯子收进怀中,又轻轻拍了拍胸口,确保镯子被妥善安放。
做完这些,老太监才满意点头。
“您放心,吃穿用度,定会为您安排周全。”
按常理而言,入宫之人不得携带任何身外之物,然近几年选秀不过走个过场,颇为随意,若非辛允她爹仅为县令,也不至于被分配到冷宫。
言罢,老太监带着身后四名太监,转身离去。
辛允本就未系于皇宫,早早便已盘算如何逃离。
她暗自思索,这北朝律法可有妃嫔出宫条例?亦思如何避过宫斗,实在不愿卷入那勾心斗角的旋涡。
“辛美人,别愣着了,跟着咱家走吧。”
见辛允站在原地,老太监便转身提醒,让辛允赶紧跟上。
回神应了一声,便小跑过去,“来了公公。”
辛允在宫外,也听过不少关于皇帝的事。
在位八年,尚未立皇后之位,但这八年,却纳了不少美人在后宫,如今连皇宫都住不下,却仍无子嗣,不禁心生疑窦。
“不宠幸妃子,也没有子嗣,该不会是不能行人道吧……”
辛允跟在老太监身后,嘴里小声嘟囔着,又细细琢磨,突然一脸惊愕,随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可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妃嫔们,啧,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了……唉?不对呀,我就是其中之一!’
金碧辉煌的思政殿内,墙壁上镶嵌珍贵宝石,熠熠生辉,朱红色柱子支撑着华丽穹顶。
头发束成高发髻,额前留有几缕碎发,既庄重又不失风度,身着华美玄色龙袍,袍身前幅,以金线勾勒出五爪金龙,龙眼圆睁犹如曜日,须发随风飘动,龙身盘旋间,云纹交织。
龙袍领口、袖口和下摆,皆细细缀以金色滚边,而龙袍背后,一幅巍峨山峰图腾跃然其上,寓意着皇帝如山岳般稳固的江山社稷,山峰两侧,日月光华映照,象征着皇帝光辉照耀四方,恩泽遍洒天下。
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正面镶嵌着金色方形玉带扣,两侧悬挂着金色流苏,脚下一双黑色缎面朝靴,靴面上绣有金色云纹。
此人正是应以安。
听闻她诞降那日,天降祥瑞,有飞龙盘桓于九天之上,引万民稽首朝拜。
其四岁能赋诗,七岁精于六艺,八岁得闻朝政,十五岁即赴沙场,十六岁登临帝位,改年号为龙启,未及一载,又改年号为永宁,桃李年华便一统一朝、三国与十九州。
世人无不惊叹:不愧是真龙天子!
应以安坐于龙椅上,手持朱笔,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奏折,话语带着不悦,“今年……又挑选了多少人?”
整个宫殿里,弥漫着一股紧张。
“回禀陛下,一百余人。”
站在殿内的花鸟使无寸恭敬回答道。
应以安一听,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放下奏折,冷声,“朕不是命你少挑选一些人吗?”
选秀之期,佳丽云集。
经身高、体重等硬指标筛选后,尚需细察其五官轮廓,稍有瑕疵者,皆不得入内。
且嬷嬷们手持各式专业量具,不仅量其胸围、臀围、腰围,甚而量其手腕、手指之粗细长短。
由此观之,欲入后宫之人,必当完美无缺方可。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近三载标准,降矣甚多,惟完璧之躯、容色宜人、体魄康健者,尤重可育之能,如此,方得入宫。
“陛下息怒,臣确实按陛下旨意,已经减选了近四百人,可太后那边硬是塞人,臣……臣也没办法啊!”无寸吓得连忙跪地,额头贴着地面,颤声解释。
应以安叹气,“罢了,那先将他们安置妥善,再派人给他们的家人添一些银两,等到合适时机,放他们离宫。”
无寸接话,“......陛下,恕臣直言,您的想法,有些过于浅显。”
“何意?”
应以安疑惑。
无寸解释道:“凡是从宫里出来的妃嫔,没有哪个人敢碰的,毕竟沾染了龙气,注定是要孤寡终身。”
如若有人娶之,便如与皇帝同享,此乃忤逆之举,谁敢冒此大不韪?纵彼等未曾侍奉过皇帝,谁又敢冒这个险呢?
应以安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清脆声响,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她一向提倡节俭,可面对皇宫里人数不断增长,花销越来越大,百姓们非议也越来越多,让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这个问题。
“陛下,这件事情的根源,就在于陛下迟迟不肯立后,没有子嗣,如果这个问题解决,那……”
无寸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应以安赶快立后。
他本欲缄默不语,可太上皇与太后早有旨意,凡宫中众人,但遇插话之机,务必向皇帝提及立后生子之事。
“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应以安拍桌而起。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逼她快些立后。
“陛下饶命!臣知错了、臣知错了!”
前不能得罪太上皇和太后,后又不能得罪皇帝,真是两面夹击,权衡利弊之下,只能选择后者了,全因他的官职曾是太上皇一手提拔。
无寸的声音惊惶四溢,于这静谧思政殿中回荡,闻者皆心生寒栗。
他瞳眸紧缩,目中满是惊惧与哀求,双腿及膝颤栗不止,身躯匍伏于地,涕泪横流,却不敢使半滴泪落于地。
一年前,他本是黄门侍郎,就因为在思政殿用袖子擦额头汗水,便被应以安赐了宫刑,沦为了一个没有官阶的花鸟使。
宫外不知宫内事。
应以安在百姓面前,佯作一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模样,但在皇宫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暴君’。
且说那刑罚,真真令人毛骨悚然,譬如,将人发一根根薅去,又或取首级制为人头灯笼,亦有于双足穿洞,令其在钉板上踉跄而行,更有甚者,以利刃将人肉一片片割下,诸如此类,惨状不忍直视。
果然,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