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纲目》中记载:海金沙其色黄如细沙也,谓之海者,神异之也。俗名竹园荽,象叶形也。”
麦冬,虽不过是一介小小药童,然其于医理之道,亦颇有涉猎。
随师父研习医术,每日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深知医者,乃救死扶伤之神圣职业,责任重大,故而对每味药材都了如指掌,对每种病症都仔细钻研。
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它的孢子是金黄色的,且细如海沙,故而得名海金沙,往往数百斤的海金沙藤,却打不下数金海金沙,不知怎么的,近月这孢子所涉药材用量也颇大,往常数月才用些许,如今一月之内,用量竟数倍于往昔。”
辛允眼神一凛,追问,“可知是哪些方子中会用?是哪位医官所开?”
麦冬挠了挠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按吩咐取药配药,具体是哪位医官所开,还得去查一查配药册。”
“那……海金沙可是易燃之物?”辛允眼中透着几分思索。
这海金沙被夹藏于册页之内,定有其缘由,要么是身含剧毒,要么便是有那助燃之性。
麦冬微微点头道:“正是,干燥的孢子极易燃烧,一旦燃起,便会发出爆鸣声,同时伴有耀眼的闪光,待其燃尽,不会留下丝毫灰渣,宛如从未存在过一般,故而,此物需妥善存放于干燥阴凉处。”
麦冬笑着,又言,“辛美人有此思问,若不做医官,当真是世间一大憾事。”
辛允听闻,嘴角轻扬,可不过须臾,便摇了摇头。
“我若能当医官,猪都会上树了。”言罢,自已也忍俊不禁。
麦冬先是一愣,“哈哈哈。”
如此,所有线索如丝线交织,一切都清晰明了。
辛允在御药房时,凶手纹丝未动,待辛允一走,凶手便将海金沙洒于册页内,其意图昭然若揭,想在夜间燃起大火,烧毁御药房,而那时,陈致、冯岭、彭远阳、蒋荣光、董慎、秦问和方无误这七位医官都在御药房中。
“对了,麦冬。”
辛允望向麦冬,眼中透着好奇,“那陈致、冯岭、彭远阳、蒋荣光、董慎、秦问、还有方无误,这七位医官,你最是喜欢哪位?”
看似随意问着,可眼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锐利,此番询问,实则是想从麦冬口中套出些线索。
麦冬旋即嘴角上扬,眼中满是崇敬与爱戴:“那必是我师父冯御医啊,师父他老人家医术精湛自不必说,对我和两位师兄,那真是关怀备至,如同亲生父亲一般,在这宫里,师父就是我们的依靠,有他在,我们便安心。”
“师兄?”辛允疑惑。
“是哪两位师兄?”
“便是秦问师兄和方无误师兄。”
麦冬耐心解释道,“师兄们对我极好,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
辛允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那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他们都极为厉害,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常见病症,经他们诊治,总能妙手回春,师父常说,他们二人是未来太医署的门面,就连那向来眼光极高的陈御医,都对师兄们青睐有加,多次想把他们抢到自已门下当徒弟呢。”
麦冬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对师兄们的骄傲。
“陈御医没有徒弟吗?”辛允双眸微眯。
“有,董太医就是他的徒弟。”麦冬点头,继续说道,“董太医同样是天赋异禀之人,医术了得,不过,陈御医他老人家甚是严厉,那脾气也大得很,我们这些药童、肄业生每次见到他,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害怕得紧。”说着,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辛允嘴角依然带着浅笑,心中却在思索着,“既然你师兄他们都如此厉害,为什么还只是个太医职位?”
麦冬皱眉,“这其中缘由复杂,师兄们虽医术精湛,但太医署晋升并非只看医术,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考核,那是太医署极为重要之事,每三年还有一次大考,规模更是严格非常,我的两个师兄,当真厉害非凡,每次考核都是并列第一,董太医位居其后。”
稍作思忖后。
“师兄多年前出宫义诊,本是一桩善举,却不知怎地出了岔子,他们施针时,不知为何竟医死了人,那事儿可闹得不小,若不是师父和陈御医全力保下,他们哪还能保住官职,就因为这事儿,近年来,御医职位的晋升都因他们三个受到影响而延期,若今年不再延期,按常理,晋升职位的名额,便理应给董太医了。”
‘难道此次御药房之事,与这晋升纠葛有关?’
辛允看向麦冬,又问道:“那你可知,当年义诊之事,可有什么奇怪之处?”满心都在这蹊跷事上。
“我也不清楚,自从那件事后,师兄们便一直守口如瓶,不愿提及,我曾好奇询问,可师兄们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沉默不语。”麦冬神色有些为难。
如此,嫌疑最大的,便是那三个相对年轻的太医。
辛允知晓,若总是这般直白询问,难免会显得刻意,引起麦冬的怀疑,她俯身,皓腕轻抬,端起竹篾,也上手帮忙晒药材。
于是,把医书塞到了怀里,一边摆弄着药材,一边与麦冬闲聊:“这药材晾晒应该也有诸多讲究,就如同宫中诸事,稍有差池便会出乱子,昨晚起火,想必也是出了岔子,麦冬,你还记得昨天晚上,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御药房吗?”
那话语巧妙,引向关键处,如同在平静湖面下,暗暗搅动着暗流。
麦冬停下手中活计,略作沉思,而后回道:“是董太医,当时我正准备离开,就瞧见董太医神色匆忙地往回走,说是屋里蜡烛忘吹灭了,半路折了回去,我便继续走了,并未在意。”
“他既是最后一个离开,这嫌疑便如那墨落宣纸,难以洗脱。”
辛允笃定。
皇宫中,事事皆有因果,御药房起火这般大事,定不是偶然,董太医折回之举本就可疑。
此中关节,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