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昼夜兼程,太子一行终于在季夏的时候回到了京都。
萧辞在路上,已经朝御前递了数道折子,将此次救灾途中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一二。
当然,关于北境细作的事,他也提了,但没有说太多,他相信陛下应当会看明白。
萧辞先去东宫盥洗一番,待收拾好自已的仪容后,才去御前复命。
这段时日太过忙碌,他的脸色很是不好,时不时咳嗽一声,显然病症一直未曾痊愈。
御书房外,宣怀帝的贴身宦官魏德,老远就看见稳步走来的太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来。
待萧辞走到跟前,他不由惊讶出声,“老奴见过太子殿下,只是月余未见,殿下怎的如此消瘦?”
萧辞低头看看自已,微微一笑,“竟是这般明显吗?”
魏德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心疼地说道:“陛下和娘娘见了,定是要心疼的。”
“并无大碍,”萧辞解释了一句,目光看向御书房,“不知父皇可在?”
魏德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笑着道:“请殿下稍候,奴才去通报一声。”
萧辞颔首,在殿外静立等候。
须臾的功夫,魏德弓着腰退出来,面上带着歉疚说道:“陛下暂有要事在忙,太子殿下不若在偏殿等候片刻?”
萧辞沉默一瞬,想起方才看见的贤王随从风止,他约莫心中有了数。
进得偏殿,有宦官上了热茶,萧辞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着,头也未抬的问道:“殿内是何人?”
魏德看了一眼殿内侍候的人,低声答道:“今日贤王殿下进宫给陛下献宝,恰遇贵妃娘娘前来送安神汤。”
“陛下感念贤王孝心,于是特地见了贵妃娘娘,准其母子叙话。”
“哦……”萧辞从书中抬眸,颇有兴趣地问道,“不知是怎样的宝物,能引得父皇开怀?”
魏德看着太子,脸色多重变幻后,仍旧恭敬道:“回殿下的话,是一株珊瑚,通身火红,颜色纯净,无一丝杂色,陛下甚爱之。”
“原是如此,孤不及三哥,甚是惭愧。”
萧辞一脸愧疚之色,看起来颇不好受。
魏德见状安慰了两句,心中不由感叹殿下真性情。
萧辞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贵妃回宫的动静传来,魏德这才传话,“陛下传太子殿下进殿。”
萧辞没有接话,他的神色不知是平静还是默然,总之,一句话也没说。
半晌,他放下书,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这才跨出偏殿。
魏德留在后面,视线不经意触及到案几上的书,手指捏过的地方,有些微的褶皱,他不禁眸中涌上一丝难过。
殿外,正值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薄薄的雾气笼罩在远山,宛若水墨画作,琉璃瓦被金光覆盖,一片耀眼生辉。
魏德看着身披夕阳,面无笑意的太子,不知怎的,觉出几分悲凉来。
仿若太阳退却,夜色降临,天地间寒气滋生,不知黎明将要盼到何时。
萧辞在御书房门口,和正要告退的贤王遇上。
后者见是太子,唇角一勾,露出些笑容来,眼中却都是讽刺之意。
“皇兄竟不知,等在殿外的是太子殿下。”他说着将手搭在萧辞的肩膀上,凑近他说道,“若是知道了,兄长一定早点告辞,不让太子殿下等这么久。”
萧辞瞥向他的手,蓦地轻笑一声,“无妨,小事而已,弟弟等等兄长也是应该。”
“倒是兄长,可要管好自已的手,别伸得太长,以免收不回来了,还连累整个身体,也要付出代价。”
最后这句,萧辞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只说给贤王一人听的。
看着对方勃然大怒的神色,萧辞淡淡一笑,好似忘记自已是太子,拱手行了一礼,“兄长好走,弟弟不送了。”
语罢,他大步跨进御书房内,不去理会身后的人是何神情。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平身吧。”
宣怀帝从龙椅上站起身,看他一眼,说道:“差事办的不错。”
“不过,吴临一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成了细作了?”
宣怀帝的声音骤然严厉,帝王的威仪如浪潮,从四面八方扑向萧辞。
他再次沉默,眸中不喜不悲,过了几息,才回道:“儿臣已经审问过了,吴临一的确是北境细作,但他有生以来的轨迹,连同其来大周的目的,儿臣暂未查清,需父皇调派人手。”
“至于他为何叛乱,儿臣几番审问,他也并不作答,儿臣不敢擅自用刑,请父皇定夺。”
他几句话说完,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宣怀帝看着面前的儿子,眉头紧紧皱起,随后问道:“听说你生病了?”
“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有劳父皇挂念。”
萧辞身形端肃,安静地站在宣怀帝的下首,陛下没有发话,他是没有资格入座的。
宣怀帝只是“嗯”了一声,又道:“若身体不适,朕允你三天的休沐,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公务,可暂时交由你三皇兄。”
听见这话,萧辞难得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又很快移开。
他的动作迅速,但还是被一直瞅着他的宣怀帝看到。
他突然抓起手边的茶盏,砸向萧辞,“谁准你直视朕,你可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
宣怀帝声声质问,一点也没有顾及太子的颜面,殿内侍候的宦官宫女跪了一地。
魏德以额触地,身体瑟瑟发抖。
他记得,刚刚传召太子的时候,陛下心情还算愉悦,怎的、怎的一转眼就发这么的火?
他心中恐惧,还是大着胆子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刚刚救灾回来,如今还患病在身,自是有所不便,陛下切不可因此伤了龙体。”
宣怀帝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你是谁的奴才,帮他找的好理由,要不要朕将你调去东宫?”
“陛下,陛下,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请陛下息怒。”
魏德吓得面如土色,不停扇着自已耳光,很快脸颊红肿一片。
“父皇……”萧辞忽然大声道,“儿臣不配做太子,请父皇废除儿臣的太子之位。”
“你,你……”宣怀帝倏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