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放下笔,站起身看着窗外,“事实是他现在不仅失踪了,连带着岳州的政务也是一团糟乱。”
“莫不是听到殿下要过去,所以畏罪潜逃了?”
谢归远猜测着,要不然他一个正四品的州府之长,如何能说失踪就失踪了。
他忽地想到什么,忙问道:“刘其良是谁的人?”
贤王?信王?或者陛下?
“如今尚不可知。”萧辞转过身看着他,“本宫需要先行一步。”
事情比他想象得要更难办,若他提前一步到达,便能更快地了解水灾的情况,也好做出应对之策。
“殿下要一个人先走?”
谢归远惊讶,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果然,萧辞接着道:“亥时初的时候,你出去找随行的御医,告诉他本宫染疾,动静闹大一点,不必遮掩。”
“明早,本宫会同昭平侯等人率先出发,你留下掩盖,当作本宫尚在仪仗中。”
“玄青留给你,有事传信即可,我们在岳州汇合。”
谢归远反对,“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的安危事关国体,如何能这样草率。
“本宫不是同你商量。”
萧辞轻描淡写一句,又拿起笔写着什么,“去请昭平侯过来。”
谢归远一噎,反驳的话又咽回腹中,还是熟悉的风格,他就不该多说那一句。
无趣的闭嘴,转身去请人。
楚清影刚刚沐浴完毕,青丝散开披在身后,有水珠不断滴落。
她拿过布巾慢慢绞干,又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将里面的茉莉香露抹在发上。
正用梳子一遍遍梳着头发,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谢归远的声音,“昭平侯,殿下请你过去。”
她看了看自已并不整洁的形容,蹙眉问道:“有劳谢世子,不知殿下传召所为何事?”
“殿下未提及,当是有要事。”
“烦请谢世子稍候片刻,我这便过去。”
听见他说有要事,楚清影也不敢耽搁,匆匆换了衣裳,青丝随意挽成云鬟,插了支白玉钗和鎏金云雀纹银簪。
她打开门,谢归远站在三步之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辞方将一封信发出,就见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他拿着文书的手微顿,脑海中不禁想起澄明寺的玉兰,红墙墨瓦中开出一片绿意盎然,洁白的花朵迎风摇曳,仿若壁画中的九天玄女,透出无可比拟的圣洁和高雅。
他示意两人坐下,灯烛的光晕照在他脸上,连带着他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
萧辞简短地述说了一下自已的安排,目光不自觉看向楚清影,因着驿站的房间并不大,两人相对离得比较近,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随着夜风侵入鼻中
萧辞只觉莫名的热意在体内升腾,拿着文书的手指,慢慢捏紧。
谢归远察觉出什么,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随即他找了个借口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楚清影不满地看着他,话都没说完呢,不明白什么事能比殿下说的这件更重要。
萧辞轻咳一声,询问她的意见。
“殿下也说了江南情势复杂,臣等三人怕是护不了殿下周全。”
她不敢满口答应,太子身边危险太多,若真有个好歹,莫说她活不了,就是楚家上下估计也活不了。
萧辞挑眉,他似乎从这话中听出几分言外之意,莫不是他方才太过严肃?
想到此,不由得软了声音,“ 还在生孤的气?”
他这一句太过温和,引得楚清影抬头盯着他,“殿下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臣等吗?”
虽然她跟过来,有一半原因确是为了护着他,但也不是这样护的。
没有了那些禁军,就靠她和叶荣两人,怕是有些难,何况南舟哥哥并不会武。
“事情紧急,孤也是不得已。”
萧辞丹凤眼含着笑意,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等转过来看向她的时候,面上又是一派肃穆。
“孤早一日到江南,受灾的百姓就能早一日得到救济,何况岳州刺史失踪,情况更添危急。”
他这话说的不假,但若是没有其他目的,想必不会有人相信。
楚清影并不知太子暗处的心思,只是听他这样说,内心也为江南受灾的百姓担忧起来。
她凝眉沉思,有了主意。
“殿下同我们一起,也不是不行,不过在明面上一切都得听臣的安排。”
萧辞没有错过她眸中的狡黠,心中好笑,面上却反问道:“孤是太子,如何能听你安排。”
“既然如此,请恕臣不能和殿下同行。”
她双手一摊,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萧辞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楚清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殿下这是在逗她,略有些不自在,不过也就一瞬,就被她抛之脑后。
“殿下,可以将叶荣留下,他有武艺且会易容之术,留下会方便很多。”
“孤也正有此意。”
萧辞同意了,有易容之术最好,谢归远也方便周旋。
二人商定好之后,楚清影起身告辞。
萧辞还在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没留意谢归远什么时候进来。
直到响起他不怀好意地笑声,“殿下原来是真的……”
他刚要玩笑一句,被萧辞凌厉的眼风吓得不敢再说。
抬手比划了个闭嘴的动作,无声地站着。
但他好奇的眼神,还有不停抖动的身体,让萧辞想装作看不见也不成。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谢归远还做过太子的伴读,比起寻常人来,关系自是更亲厚一些 。
萧辞对他也比较宽容,任由对方在自已面前放肆。
见谢归远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有些不耐烦,“想问什么就问。”
谢归远长出一口气,眼睛一瞬不瞬瞅着他,“殿下,那我真的问了?”
“陛下有意给殿下和各位王爷择妃,等这次赈灾回去,恐怕就会提上日程,臣想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
萧辞微怔,一时没有言语。
谢归远急道:“哎哟,我的殿下,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心软。”
“昭平侯虽好,但楚家子弟凋零,朝中无人,对你并无太多助益,殿下还是多看看重臣之女为好。”
在他看来,一个太子妃之位,如果能换来朝廷重臣的支持,那是再划算不过。
“谢安宁,”萧辞站在案几后面,一只手拿着本折子,神情说不出的清肃,“如果本宫的地位要靠出卖自已来维持,那你也可以不用跟着本宫了。”
谢归远愣在原地,随即说不出的愤怒涌上心头,“朝中情况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陛下一直偏向贤王,甚至就连信王也和贤王走得很近,若殿下不能得到朝臣的支持,万一,万一……殿下可想过宫里的皇后娘娘没有?”
他不敢说出太子万一被废的话,但两人谁也明白。
“谢安宁,你逾越了。”
萧辞眉目冷淡,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办好本宫交待你的事,其余的不用操心。”
谢归远怒极,却不敢再说,知道再开口,必定和殿下生出嫌隙来。
他拱手告辞,就要出去。
萧辞在身后开口,“不准去找她,你心里的想法也不准和她说。”
闻言,谢归远转身看他,神色一片冰冷,“殿下和她才见过几回,就非她不可了吗?”
萧辞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语气平静地说道:“安宁,本宫和楚家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至于本宫的心思,并不重要,昭平侯的心思,本宫也做不了主。”
他说得坦然,像是在劝告谢归远,又像是在劝告自已。
“本宫做这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倒也不用担心,做好该做的。”
“另外,关于本宫的私事,一个字都不准提,无论是谁。”
沉默弥漫开来,烛台的毕剥声格外清晰。
半晌后,谢归远行礼道:“殿下所言,臣谨记在心。”
他知道今日的冒犯只此一回,再不能有下次。
屋子内只剩下萧辞后,他看着楚清影坐过的地方,眉眼沉郁。
没多大功夫,门外传来御医求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