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章皇后拿着剪刀正修剪海棠花。
琉璃拨开珠帘进来,将贵妃宫里发生的事一一禀报。
半晌无人说话。
常嬷嬷小心瞅着皇后的神色,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发病一场后,她便察觉娘娘变了性子。
从前,她劝娘娘在陛下面前温柔小意一些,陛下毕竟是天子,可娘娘总是不许她多说。
如今,娘娘倒像是自已想开了似得,对陛下体贴至极。
看着帝后情深,她心中无比熨帖。
她的娘娘虽然有些执拗,但最是聪慧,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李家那个又算的了什么,不过因娘娘和陛下置气,才让她钻了空子。
这么多年了,该还回来了。
“再娇艳的花,看久了到底也无趣。”
章皇后说着‘咔嚓’一声,刚刚还迎风招展的花朵,此刻已经掉在地上。
她看也未看,将手中的剪刀放下,随口说道:“将这盆海棠带下去,本宫看腻了。”
“是,娘娘。”
琉璃指挥小宦官进来将花端走,再未提及方才的话。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萧辞跨过门槛,就见母后正坐在桌前品茶,神情略有些冷淡。
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躬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
章皇后放下茶盏,打量着眼前的儿子,回想着钰儿当年好像没有这么高。
他若是活着,定是极孝顺的。
钰儿幼年时,见到她不开心,常常急得落泪,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也总不忘给她留一份。
她的钰儿乖巧懂事,从不招惹是非,是这世上极好的孩子。
反观面前的明义,实在太过调皮,不如钰儿贴心。
她想着这些事,半天没说话。
萧辞有些疑惑,“母后可是有什么心事?”
“钰儿……”章皇后好似看见了长子,不由得唤出声来。
常嬷嬷脸色一变,急忙提醒,“娘娘,太子殿下同您说话呢。”
她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神情,这些年只要有人提起永王,殿下的心情就不会好。
“母后再说什么?”
萧辞眼眸微眯,丹凤眼中浸满冷光。
“谁准你这样同母后说话的?”章皇后秀眉一凛,又恢复以往冷冽的态度。
凤仪宫的人见怪不怪,娘娘和太子殿下一直都是这样。
只是太子殿下素来忍让,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竟和娘娘起了争执。
萧辞闭了闭眼,他也意识到自已的失态,可这些日子,经历许多事,母后从未关怀他一句。
他好不容易得空来看母后,母后张口便是皇兄。
对这位一母同胞的兄长,萧辞并不记得他的长相。
那时他太小了,尚且不到四岁,只模模糊糊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至于其他的,一概没有任何印象。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是太子,母后常常说,这是皇兄的命换来的。
从前他不懂,后来才知,皇兄身死,父皇心中有愧,恰逢朝臣请立太子,而他当时又年幼,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既是帝王心术,也有补偿的意思。
对母后的补偿,对外祖章家知情识趣的补偿。
自小他但凡有任何事做得不好,母后便说他不及皇兄,皇兄年幼时,异常聪慧。
初始,他常常不安;后来,他逐渐愤怒;而今,他麻木却也难过。
母后从未对他有哪怕片刻的温言软语,她对他,从来都是严厉且淡漠。
做得好,母后什么也不会说。
做得不好,等待的将是对他的责骂,对皇兄的怀念。
“母后若不想看见儿臣,儿臣告退。”
萧辞说完,不等皇后开口,迈步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章皇后看着常嬷嬷,“本宫是她的母后,管教他何错之有?”
常嬷嬷已经不知该如何劝她了,该说的话早就说尽了。
她亲自端了盏茶递过去,“娘娘,御医说了,让您切勿动怒。”
“许是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快,娘娘是他的母亲,自当包容一二。”
章皇后更加生气,“他心情不快,便可以用这般态度说话。”
“本宫倒想问一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亲?”
常嬷嬷无奈,“娘娘,老奴告诉过您,让您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再提起永王,您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说到萧钰,章皇后神情柔软下来,“嬷嬷,本宫的钰儿那么好,本宫忘不了他。”
“娘娘……”
常嬷嬷叹息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