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砖窑烧的正旺。
……
准备迎娶新媳妇的地基也在打夯中。
……
准备打给苏长河的家具和苏爱霞的橱柜嫁妆,也在伐木、锯木板和请木匠中。
……
苏春江和苏白氏压根儿没工夫理苏妍上学的事。
苏家的儿女们和刘庆华,天天被苏春江和苏白氏紧盯着、吆喝着下地干活、下窑出力。
苏妍暂时是自由的。
……
天天忙忙碌碌的,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份,苏妍去学校报到的时间来临了。
安乐乡第一初级中学,是整个安乐乡里最好的学校,当然也汇集了各个村小学里成绩较好的同学。
考试差的进不来这所学校。
当然,有门路的或者有钱的人家,也可以走动下关系,把成绩差强人意的孩子塞进来。
谁不想自已的孩子能进好的学校读书呢?
要不然后世的那些较好一些的学区房,即使价格高的离谱,不也是被众多家长争着抢着买嘛?不就是为了孩子能上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嘛?
尤其在这个时代,只要能考上中专或大学,那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
安乐乡第一初级中学的师资力量,当然也是全乡最强的,集中了乡里教学质量最好的老师。
……
苏妍再一次踏进了母校的大门。
隔了几十年的光阴。
满目皆是记忆里熟悉的花草树木,就连校长老师们,也都是熟悉的面容。
不同的,上一世苏妍是十三岁才踏入这所学校,和身边的同学年龄相似。
而这一世,苏妍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重新踏入母校,也才不过九岁,比身边的同学整整小了一圈。
……
红漆斑驳的铁质大门,整齐干净的校道,两旁是一棵棵排列整齐的柏树,像挺立的卫兵一样,挺拔茂密。
校道两边是次第排列的校舍,校舍的黑板墙上有学生们用彩色粉笔画的黑板报,内容是好好学习、迎新生迎丰收的秋季等主体字样,充满了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色。
校道尽头是用红砖垒起来的圆形的小花园,花园里有棵矮小圆润的松树,周围环着一圈高大的木槿花,玫红色的木槿花开的正盛。
……
一间校舍的墙上贴着醒目的录取榜,鲜红的红榜上,用黑色的毛笔写着班级名及分配到各个班级的学生名单,按考试成绩依次排列。
苏妍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张的第一行的第一个。
……
苏妍分到了成绩最好的初一(一)班,学号是1号。
每个班里都以入学成绩的先后排学号,苏妍是第一名,学号是1号,第二名的学生学号是2号,余下的学生学号,以此类推。
班里一共六十三个孩子。
其他三个班也都是六七十个学生的大班。
……
学校在乡里,距离苏家庄有五六公里左右,家里没有自行车,步行回家吃饭,单程得走一个多小时左右,根本来不及,所以离家远的苏妍需要住校,每两周回家一次。
学校有宿舍,专门为离家远需要住校的学生提供的,由以前废弃的教室改成的宿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床或竹床。
上课用的课桌椅,依然需要自已提供。
学校食堂吃饭要用钱,也可以用粮票,用麦子换的食堂的粮票,一斤麦子能换七两粮票,一两粮票当能换一个四方形的小馒头,也可以当钱买食堂的饭菜。
刘庆华带了多半口袋麦子,五十斤左右,怕不够,又偷偷塞了五块钱给苏妍。
初中的学费是100元,学杂费30元,是刘庆华卖掉半亩地的麦子才凑齐的。剩下的麦子,一部分要交公粮,一部分卖掉换钱叫提留,一部分留着吃到来年麦收,一部分被苏春江和苏白氏以“借”的名义哄走还村里乡亲借粮的账了。
说是“借”,其实就没打算还。
在苏春江和苏白氏眼里,苏长江和刘庆华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除非能真正的分家,但是苏白氏不会分家的,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失去刘庆华这个免费的劳力,替他们养孩子,替他们卖命干活。
想到这里苏妍就忍不住叹气。
刘庆华终究还是精不过苏春江和苏白氏,也争抢不过他们,还是被他们坑去了粮食还了债。
而苏妍又太小了,她还要忙于学业,也暂时没能力和精力将刘庆华从苏家带走。
……
苏妍来报到,苏长江也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筋,破天荒地起了那么一点舐犊之情,主动拉着装了小床、桌椅、被褥、书包的地板车,和刘庆华一起,陪着苏妍来到了学校。
不出意料地,苏长江再一次收到了来自老师们的夸赞和羡慕,和来自其他家长们的嫉妒和恭维。
苏长江很是飘飘然。
感觉比和了牌还开心。
……
苏妍很是不屑于苏长江莫名的得意洋洋,扭过头当作看不见。
苏长江现在和苏妍交集并不多,苏妍暂时还不想和他对上。
总有一天,她要他为上一世付出应有的代价。
……
办完入学手续,安排好苏妍的床铺桌椅,又去食堂称重换了粮票后,刘庆华千叮嘱万叮咛,生怕少说了一句话,生怕第一次离家住校的女儿照顾不好自已。
直到苏长江听的都不耐烦了,恰巧上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刘庆华才依依不舍地拉着地板车离去。
……
隔了两世,苏妍重新坐在了初一(一)班的教室里,一样的教室,一样的黑板,一样的老师,不一样的是坐在身边的同学。
苏妍的重生和跳级,打破了上一世的平衡,曾经和苏妍做过同班同学的孩子,现在还在按部就班地读小学。
而苏妍,已经跃到了更高的年级,提前跨进了更快的赛道。
……
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叫邵光宇,师专毕业,分配到安乐乡第一初级中学担任初一年级的语文老师两年了,苏妍这班是他带的第三届初一新生。
邵光宇老师很年轻,二十五六的年纪,微胖,皮肤很白,眉眼细长,唇红齿白,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很少发火,总是笑眯眯的,亲和力很强。
邵老师很喜欢苏妍,开学第一天的班会,就直接点了苏妍当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
简单的介绍后,初一的课程正式开始了,苏妍也正式开启了初中的学习生活。
……
初一(一)班的孩子年龄都是十三四岁,唯独苏妍的年龄还是一位数,又是全年级年龄最小的新生。
成绩又好,人又乖巧可爱,性格踏实稳重,不骄不躁,说话有礼貌又有教养,自然而然又很快地,苏妍就成了老师们和同学们的团宠。
老师和同学们拿她当小妹妹宠。
和她住一个宿舍,又是她同班同学兼同桌的白玉娟,比苏妍大四岁,家住距苏家庄不远的白家庄,最是喜欢苏妍。
每天和苏妍同进同出,和苏妍一起作息,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给苏妍梳辫子,有时候是一条从前额到尾梢的麻花辫,有时候是两条垂在胸前的麻花辫,有时候是高高扎在头顶的麻花辫……
还要自已的粉纱头花和蝴蝶发卡往苏妍头上戴。
那粉嫩的花朵一样的颜色和形状,还有一动就翅膀颤颤的小蝴蝶,看的苏总尴尬症都要发作了,头皮直发麻,死活不让白玉娟给戴上。
这可都是白玉娟的压箱宝,自已都不舍得戴的发饰。
可苏妍还是态度坚决又语气婉转地拒绝了。
白玉娟只好无可奈何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
前世职场上一头标志性短发的苏总,这一世却是一头微黄的长发,发梢因为营养不良而发叉。
不善打理长发的苏妍一直想直接剪掉,换个利落的短发。
白玉娟死活拦着不让,天天变着花样地给苏妍编发,待苏妍就和亲妹妹一样地疼。
倒是省了苏妍不少的事。
……
班里的同学也都比较质朴,除了走读的几个家是乡里的孩子,仗着家里条件好,在班级里有些霸道外,大部分同学都很温顺良善。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除了那种骨子里就不善性的,除了个别的同学有些调皮捣蛋外,绝大部分还是友好温和、容易相处的。
苏妍作为语文课代表,需要经常收集班里作业,然后再抱着穿过半个学校,送到老师办公室里批改。
还要把批改后的试卷作业搬回到教室里,一一分发给同学们。
六十多个学生的作业对瘦弱矮小的苏妍来说,分量还是有些重的。
但是不用邵老师特意叮嘱和吩咐,每次需要搬运作业的时候,总有几个男生或者女生跳出来抢苏妍的活,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让苏妍拿,乐呵呵地跟着苏妍来回搬运作业。
所以大部分时间,苏妍出面跟邵老师汇报作业收集和分发情况就可以了,很是轻松。
苏妍个子又最矮,被邵老师安排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几乎和讲台上的老师面对面,一伸手,就能够到讲台。
老师们照顾,同学们爱护,苏妍的初中住校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
上一世,苏妍的学生时代并没有遭到校园霸凌;这一世,同样没有校园霸凌,还收获了更加温暖的同学情谊。
……
坐在熟悉的教室,面对熟悉的课本,熟悉的排版,熟悉的插画,熟悉的文字。
初中语文的第一册,就是《这不是一颗流星》,作者王周生。
光看题目,哪怕隔了多年,苏妍就能背出整篇的课文。
人年龄越长,反而对年龄越小的时候的记忆,却是记得尤为清晰。
……
记得上一世学这篇课文的时候,里面描述阿婆的手生冻疮,小浩波心心念念想给阿婆买双熊皮手套。
他天真地以为戴上熊皮手套,阿婆的手就不会生冻疮了。
那时的苏妍就会想起妈妈刘庆华手上的冻疮,还有她双颊上的、耳朵上的冻疮。
……
因为生苏妍的时候是在冬天,苏妍又是个女孩,所以哪怕是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刘庆华也并没有得到苏春江和苏白氏这对公婆的良好照顾。
更别提重男轻女、不负责任的苏长江,对只生了个女儿的妻子,能有多好的照顾了。
就连月子里,刘庆华都没有休息一天,更没有坐过一天月子。
就连洗漱水和热水,苏家人都懒得给她烧。
是刘庆华自已,生下苏妍后,忍着疼爬起来,自已去灶台烧水做饭,还要应苏白氏的命令,烧一家人的洗漱水和饭。
苏白氏说,她生孩子时候,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农村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来的?生了个赔钱货,还妄想当个娘娘让人照顾?
所以一向懦弱自卑到骨子里的刘庆华,背着没有生个儿子的重罪,不敢回一句嘴,更不敢摆一点资格,指望别人来伺候她坐月子。
……
冬天的农村格外的冷,像刀子刮着身上的肉,像冰锥子刺在身体里的那种生生地寒。
来来回回在寒风呼啸的院子里穿梭,给一大家子人烧水、做饭,给苏妍洗尿布,收拾污秽,刘庆华不可避免地受了风寒,自那以后就经常性地偏头疼。
每到秋末,凉风一起,刘庆华的头就像针扎似的疼,需要常年围着顶头巾,一直到来年天彻底暖和了才能摘下。
每年一入冬,北风起来的时候,刘庆华的手、脸、耳朵都会生冻疮,严重的时候都裂开了血口子,冒出了黄水,晚上被窝里暖和一点,冻疮就会又疼又痒,钻心的难受,苏妍也会跟着难受。
……
这么多年来,刘庆华一年到头都要不停地劳作。哪怕是冬天,也要顶风冒寒,早早起床,给一大家子人烧洗漱水、做饭,帮着公婆抚养幼小的叔姑,喂养牲畜,承担繁重的家务。
一到冷天就一手一脸的冻疮,而苏家人,却没有一个生过冻疮的。
寒冷的冬天,他们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等着刘庆华烧好水做好饭,起来吃个热乎现成的饭菜,像尊贵的少爷小姐们。
唯独刘庆华是全家人的老妈子、大丫鬟……
手上、脸上、耳朵上的冻疮长了一年又一年……
冻疮这东西,第一年一旦长了,没有照顾好的话,以后就会年年长,年年烂,生过冻疮的皮肤比周围正常的皮肤要黑一些,就像长了一个个黑斑,很丑很难看……
……
她那时候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有钱了,也要给妈妈买一副熊皮手套,还要买一顶熊皮帽子,还有一条熊皮围巾,这样妈妈就再也不会生冻疮了。
可是后来,等到她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本,能买的起熊皮、狐狸皮甚至貂皮的时候,刘庆华却早已成了一抔尘土,孤零零地葬在荒郊野地里,连苏家的祖坟都进不去,因为苏家人嫌弃她连个儿子都没能生,没有资格葬入祖坟。
后来苏妍成了苏总后,将刘庆华的坟迁到了高档豪华的墓地里,墓地风景独好,鸟语花香……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不在了……
时光催人,总是等不及……
……
所以苏妍这一世要拼命地生长,拼命地学习, 拼命地努力,让自已更快地长成参天大树,长成一只凛然的、不可侵犯的苍鹰,只为了能改变这一世刘庆华的命运,也为了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她真的很怕,来不及……
……
初中的课程,明显地比小学的课程更多,更复杂,更有难度。
小学的课程只有语文、数学,仅在五年级时增加了一门历史,浅显的知识,对苏妍来说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但是初中增设了很多课程:代数、几何、政治、地理、生物、物理、化学、英语……
饶是前世精通财会、营销、法务、管理……的职场白骨精苏总,现在重新面对已经忘的一干二净的各科知识,尤其是代数、几何、物理、化学这些她本就不擅长的理科知识,也是一头雾水,脑子一片空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讲,抱着书本死磕。
除了上述的正科课程,还有美术、音乐和体育等副科课程。
副科安排的很少,一周或者两周才有一节课,美术和音乐老师由一位老师兼任,负责整个学校的美术和音乐课。
体育也是一位老师,负责整个学校的体育教学。
美术和音乐经常被主课老师占课,不怎么上,不用考试,也不用费心。
但是体育是要考试的,跳高、立定跳远、长跑、短跑、坐位体前屈、仰卧起坐、扔铅球、打排球等,都有考核要求,通不过的要重考。
每天早上也要早起跑操,喊着号子,围着操场跑三圈,然后做广播体操,大课间也要做广播体操。
苏妍明显感觉到目前这具小身板的虚弱无力。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长久的坐卧,虽然苏妍也干农活,但是这具身体,体能实在太差了。第一次跑操,苏妍眼前发黑,气喘吁吁地差点没吐出来。
仰卧起坐更是躺下来就起不来。
……
于是,课程之外,苏妍开始了夜跑,不仅是为了提升体育成绩,也是为了塑造良好的身体素质。有个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学习,更好地照顾妈妈。
当仁不让地,白玉娟陪着她一起夜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