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去乡里上了学。
刘庆华继续在家里“当牛做马”。
……
没错,刘庆华开始摸鱼了。
……
刘庆华虽然老实,但也不是个傻的,她能感觉到女儿大病一场后的变化,似乎像换了个人,但人又确确实实是她的女儿,这个是错不了的。
哪个当妈的会不认识自已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呢?
她当女儿大病了一场,发了一场高热,把脑袋也烧灵光了。
就跟广播里说书先生说的,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没把孙猴子烧死,倒是把猴子给烧出了一双神通广大的火眼金睛。
也许妍妍也和孙悟空一样,这一发烧,反而把脑子也烧灵光了。
要不然后来妍妍咋也跟孙猴子似的,一连蹦了好几级?
……
刘庆华对女儿苏妍,有种莫名的信任。
……
所以苏妍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苏妍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
苏妍重生的这段日子,一边忙着上学,一边时不时地给刘庆华洗洗脑子。
改变一个人多年的思想观念,并不容易。
……
刘庆华骨子里的自卑、懦弱和顺从,已经根深蒂固地冰封在脑子里三十多年了,并不容易化开。
但是好在刘庆华听话,还很听苏妍的话。
也许是苏妍重生后的聪明、跳级和制造的荣誉,让刘庆华比以前更听苏妍的话了。
……
想自立,就得先摆脱苏春江和苏白氏一大家子吸血鬼。
但是苏春江一大家子是属蚂蟥的,粘上了就甩不掉,除非割肉放血让他们饱餐一顿自动落下来,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放掉刘庆华这个使唤惯了的牛马劳动力?
所以苏妍并不指望刘庆华能有心机有谋略,能摆脱掉公婆姑子叔子一大家吸血鬼,何况苏妍还要去上学,不能时刻待在刘庆华身边。
但是刘庆华可以活的轻松一些,不那么累,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点也得靠刘庆华自已争取才行。
即使刘庆华不会,但是苏妍会呀。
即使苏妍不教刘庆华,但是身边的“演员”一抓一大把,随便拉过来就能给刘庆华当“老师”
苏长江、苏长河和苏爱霞、苏爱云,都是优秀的“老师”。
其中苏长河是优秀老师中的佼佼者。
……
苏妍说:“妈,爷奶家的活,别那么实在。白费力气,还没谁念你的好……要学会摸鱼…… 哦……摸鱼你懂么?……就是偷懒……偷偷歇歇……别让他们看出来……”
苏妍继续道:“……你看奶奶,是不是从你来到苏家就不会做饭了?这么多年都是你做吧?”
刘庆华嗔道:“……不是,你奶奶灶上活计不行,你爷爷和你叔叔姑姑们不喜欢吃……都说我做的好吃……”
苏妍立即接道:“是呀,你没来这家的时候,奶奶没做过饭吗?他们咋长大的?喝风就能长吗?”
刘庆华说不过苏妍:“……那不是,有你祖奶奶给他们做饭吗?”
苏妍说:“嘁!祖奶奶都死了多少年了!不是说五姑两岁多祖奶奶就归天了吗?那这些年不也是奶奶做的饭?”
刘庆华……
苏妍接着说:“你看奶奶一说点软话,这些年做饭是不是就成你的活了?爷奶一大家子都跟着你吃,十多口子人吃饭,还得喂牛、喂猪、喂羊,喂鸡鸭鹅,是不是都是你的活?”
“人,你替他们养大了。爷奶,你替我爸孝顺了。家里的牲畜你也喂养了。他们有谁说过你一句好吗?是不是还嫌弃没给我生个弟弟?”
“你喂了这么多牲畜,牛、猪、羊都是爷奶的,叔叔们上学用钱都从这里面出,给你一分钱了吗?我小时候过年去姥姥家走亲戚,你问奶奶要几个馍馍当礼,奶奶说的啥还记得吗?”
刘庆华沉默了。
……
好像自从来到苏家后,十多口子人的一日三餐、一大院子的牲畜吃食,就都成了自已的活。但是卖掉牲畜的钱,自已从来没沾过一毛钱的光。
就连走过年走娘家,人家都是带着果子点心或肉条回去,又风光又有面。
她一年到头啥也没要过,大年初二回娘家,问婆婆要十个白面馒头,挎篮子里好看。
结果被苏白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嫌弃她拿婆家的东西给娘家,最后只给了半篮子的玉米窝窝头和一包八月十五剩下的月饼。
……
八几年再穷,也没有人走亲戚带窝窝头的,还是走娘家。
条件不好的人们,都是蒸一篮子白面馒头,当礼走亲戚,再抓只鸡,年礼也算可以了。
……
刘庆华的篮子被娘家的嫂子、弟媳当众揭开,她像个小丑一样,被娘家人奚落嘲讽的抬不起头来。
嘲讽她一年到头来一趟娘家,没带点像样的礼,光带着嘴口来吃娘家的饭。
那时妍妍才五岁,吓得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大大的眼睛里惊恐地包着泪。
……
那顿饭她都没怎么敢动筷子,就这样在饭桌上还挨着数落,饿着肚子回来了哭了一场。
苏白氏嫌弃她矫情,苏长江嫌她过年掉泪,害他打输了牌,骂她晦气!
那时她就是觉得委屈,就是觉得憋屈,就是觉得难受,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现在苏妍一说,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是出了力,但是出力得来的东西,都不是属于她的,所以家里的东西,她才不当家。
……
她怎么那么蠢!
……
苏妍说:“妈妈,想办法和爷奶分家吧,你替他们出了这么多年力气,替他们养大了孩子。叔叔姑姑们都这么大了,他们该自已养活自已了。”
苏妍接着道:“咱们过自已的日子,咱家人口少,地也少,你也不用那么累。”
“还有,咱自已种地,养两头猪,我的学费也能出来,就不用找舅那边借了。”
这句话打动了刘庆华。
娘家哥弟和嫂子、弟媳妇,并不好相处。
每次回娘家,嫂子、弟媳妇就跟防贼似的盯着她,生怕她拿走娘家的一根草。
姥爷姥姥也并不心疼自已这个唯一的女儿,否则也不会榨干她身上的油水,让她带大弟弟们,拖成老姑娘,最后才嫁给了好吃懒做、嗜赌如命的苏长江。
……
如果自已过自已的日子,不用白出那么多力气,还能喂点牲畜,那妍妍以后上学交学费就不用作难了,也不用看婆家娘家的脸色。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刘庆华想想,心里就忍不住有点期待,有点雀跃!
……
“你出了那么多年的力,爷奶叔叔姑姑们,他们一个也没念你的好。爷奶家的活,你得学会偷懒……实在不行,你就跟二叔学……”
……
刘庆华从未干过这样的事。
……
她和苏长江还有女儿虽然住前院,苏春江和苏白氏带着小叔子小姑子们住后院。
住宿倒是分开了的。但是前后两个院是同一个土墙围起来的院墙,出门也是同一个门,还是一个大锅里吃饭,一起下地干活,其实根本就没有分家。
……
况且婆婆一直说长嫂如母,当嫂子的就该照顾弟弟妹妹,就和她在娘家似的,一样要照顾小叔子小姑子们。
刘庆华自小就顺从惯了,又没有什么文化,在娘家听娘家的,到了婆家就听婆家的。
像一头没有思想和自我的黄牛。
……
她嫁过来的当年,最大的小叔子苏长河十六岁,苏长湖十一岁,苏长海才八岁,苏爱霞刚六岁,最小的苏爱云才四岁。
她真的做到了长嫂如母,待小叔子和小姑子们当自已的孩子一样,做饭洗衣,浆洗被褥,生病时日夜照护,比苏白氏这个亲娘,都像亲娘。
……
家里六个儿女中,苏爱霞最不受苏春江和苏白氏待见,冬天拾捡哥哥们不要的冬衣穿,夏天却浑身上下光溜溜地,连个布条片子都没有的穿。
那时候的苏爱霞都已经七岁了。
还是刘庆华,最是心疼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姑子,觉得她和自已的命运如此相像。把自已的衣服撕了,给苏爱霞改做了一身小衣服,那是苏爱霞人生中第一套属于自已的衣服,从那以后就结束了夏天光溜溜度过的历史。
……
可是,她这么真心对待的孩子们,在长大后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呢?
……
现在女儿妍妍都九岁了,最大的苏长江都二十多岁了,就连最小的苏爱云,也都十三岁了,都成了大人和半大劳力了,可是他们加起来都没有刘庆华出的力多,还想方设法地从她这里偷懒偷拿偷吃……
……
她嫁过来的那一年,最大的苏长河已经十六岁了,在农村,十六岁的大小伙子就是个中用的壮劳力了。
可是苏长河自小就偷奸耍滑惯了,刘庆华嫁过来后最欢喜的就是他,因为有靠头。
苏长河下地干活都是选挨着她的地头,这样可以让嫂子能捎带着干他的活,他就能少出力,轻松很多。
再加上刘庆华人老实也认干,眼里还有活,看苏长河干活不干净或者不像样,她就顺手帮苏长河干了。
所以这么多年靠着刘庆华,苏长河还真没出过多少力。等到年龄再大一些就懒了,见天就出去和村里的一帮二流子鬼混,到饭点回家吃饭,天天不干活一样没少了吃喝,那吃的喝的可都是她出力做的呀!
还有丈夫苏长江,她的丈夫苏长江,从她嫁过来,更是没怎么下过地,好像娶了她,就跟娶了个免费的牛马似的,家里地里各种烂摊子,都甩给了她,自已天天溜出去赌博喝酒,比谁过的都自在。
一天天的不干事,却总是支使她出力干活。
除非农忙时候能见到几天人影,在家干几天活。那也是因为农忙时候大家都忙,赌博鬼也要回家收麦子、收玉米,赌博不好凑齐人,所以才在家囫囵着干几天活。
还没等到收种结束,就不见了苏长江的影子。
家里地里的一大堆活,都是刘庆华一个人在做。
就跟养了个不成器的混账儿子似的。
刘庆华也劝过,哭过,闹过,但是都没用,苏长江狠起来打的她皮开肉绽,过后照样出去鬼混赌博。
刘庆华除了落了一身伤,啥都没用,所以刘庆华对丈夫苏长江,早就失去了指望。
……
小叔子苏长湖和苏长海都去上学了,因为他俩学习还可以,所以苏春江和苏白氏对这俩小叔子的期望最大,一心盼着他俩能考上学,不让他俩下地。
所以他俩自小没怎么干过活,不用怎么出力,也一样有吃有喝地养大了,吃的喝的还是刘庆华亲手做的!
苏爱霞和苏爱云就更不用说了,苏白氏不怎么会做饭,从她嫁过来那天开始,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家务活全扔给了她。两个小姑子从那么个小丁点儿就跟着她吃吃喝喝,和苏家其他人一样偷吃耍滑。
就连妍妍病了后,她给女儿做了几个白面馒头,高挂在房梁上,等妍妍放学饿了当零食吃,结果也都被这姐妹俩偷偷弄下来偷吃了,连一点馍渣子都没给侄女儿留。
苏家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
……
家里干活的是她,养着公婆的是她,养小叔子们的也是她,养小姑子们的也是她,养丈夫的,好像也是她。
她好像一个人把所有人的活都干完了。
可是为什么就没一个说她好的呢?
就连最小的小姑子苏爱云,对她也是呼来喝去,大呼小叫的。
丈夫苏长江对她爱搭不理,就连她坐月子都不肯给她烧一壶热水。
小叔子苏长河偷卖了粮食,欠了外债,公婆连她辛辛苦苦种的麦子,也要拿走给小叔子还债。
一家人宁愿赌博输了,宁愿喝酒霍霍了,宁愿年年给苏长湖和苏长海花不少钱去复读,都不舍得拿出十块钱来给妍妍交学费。最后妍妍上学的十块钱,还是找奎仓叔借来的。
好在妍妍争气,一上学就连跳四级,还考上了乡里第一名,给她挣了不少面子和底气!比连着几年花了家里不少钱,复读了好几年的两个叔叔,都要强!
连苏春江和苏白氏两公婆,面对她这个儿媳妇时,提到苏妍,都有点讪讪地。
……
刘庆华觉得苏妍的话很有道理。
……
苏妍的话,就像一把刀,一刀刀劈开了刘庆华混沌的脑子。
刘庆华觉得自已以前很傻……
就连今年借粮食,女儿给她出主意不要她出头,要跟着苏白氏,给乡亲们说清楚是苏白氏一家借粮,不是她借粮。
她也照做了。
但最后还是没护住自已辛苦收种的粮食,还是被公婆哄去还了债。
幸好她提前卖了一部分,给女儿换了学费。
她真没用……
……
不过想起苏妍给她说的摸鱼,刘庆华想试一试。
……
妍妍还让她耐心等等,等苏长河和苏爱霞结了婚,到时候就要求分家……
……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刘庆华的身体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