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在苏家庄出名了！
……
村民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
谁也没想到，今年才不过九岁的苏妍，刚上学不过两周，就连跳了四级！
从一年级直接蹦到了五年级，和比她大好几岁、比她早好几年上学的孩子一同备考初中！
……
这么多年，苏家庄还从没出过一个像苏妍这样聪颖至极的孩子，打破常规、破格跳级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
这个时代，因为教育水平的落后，就连小学阶段，也有不少的孩子因为跟不上课，不得不再次复读的。
小学都有复读的孩子。
初中复读的孩子就更多。
高中复读的孩子就更更多了！
有的孩子连续复读了好几年，都没有升到上一级的年级。
就像苏妍的三叔苏长湖，四叔苏长海，年年复读，年年考不上，再年年复读……
一个考大学，一个考中专，不也是复读了一年又一年，都还没考上吗？
都考到20岁了，年年也没结个好果子。
……
哪有几个孩子，能像苏妍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地，连着蹦了好几级的？
跟个孙猴子似的！
聪明着呢！
厉害着呢！
……
“看看人家苏妍，脑袋瓜子咋就这么灵？”
……
“就是！就是！才上了几天学，比上了好几年学的孩子都厉害！”
……
“妍丫头之前还病了一场哩，刚好利索就这么厉害！”
……
“都是吃一样的五谷杂粮，人家的娃咋这么厉害，咱家的娃咋就这么笨哩？”
……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死人！妍丫头就是天生会学习的料！”
……
“哎呀，莫非是苏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赶明儿我也去拜拜，看能分给我家崽子一点聪明劲不？”
……
“……小学学习好，大了未必学习好！女娃子都这样！小时厉害，大了了了！和男娃不一样的，没后劲……”
“苏老头和苏老婆子真是猪油蒙了心！还拦把着妍妍妈，不让供孙女上学！依我看妍丫头这一个孙女，顶他那俩儿子！”
……
村里说什么的都有。
……
有羡慕的，有捻酸的，也有说风凉话的。
……
苏妍一概置之不理。
……
老百姓识字的不多，绝大多数连自已得名字都不会写，思想也愚昧固执。
但是愚昧归愚昧，就是因为没有文化，所以老百姓对文化人格外尊重！
尤其是学习好的孩子，格外受到大家的关注和赞扬。
……
这时候的农村，因为乡村教育水平的落后，师资力量的缺少，学习底子很薄弱，考学并不容易。
……
但凡村里能考上个中专生，在村里就是顶了天的学历！
就连乡里也会敲锣打鼓地来家送喜报！
那是相当光宗耀祖、值得一辈子炫耀的事！
因为中专生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工作，包农转非户口，包吃国粮！
……
要是能出个大学生，那可不得了！
那就是穷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大学生稀少，考上大学就意味着跳出了农门，当上了国家干部，成了真正的城里人！
一大家子人都能跟着飞黄腾达！
……
孩子能上成学，考上中专或大学，跳出农门，洗干净腿上的泥，实现农转非，摇身变成城里人，就是农人一辈子的梦想！
这梦想，是寄托在孩子身上的。
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家里会举全家之力，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考出去的。
孩子众多，能上学的都上学，能不能考上看个人本事，哪怕押中一个，一家人也都能跟着翻身！
……
谁不盼着自家的孩子上学好，成绩好？那是整个家庭未来的希望啊！
……
谁不想要个像苏妍这样能跳级的神童孩子？！
……
苏妍的出色，引的村里人一片羡慕和嫉妒。
……
连带着苏春江和苏白氏，也受了不少村人明里暗里的奚落和恭维。
奚落他们拦着不让孙女上学。
恭维他们好命，有个聪明的前途不可估量的孙女。
……
苏春江和苏白氏两口子的心情挺复杂。
……
他们一是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习惯了服从命令的刘庆华，这次竟然会不顾他们的反对，让苏妍上了学。
二是没想到她们竟然找了苏奎仓借钱上学，还“支使”苏奎仓给他们发了话不要阻挡苏妍上学的路。
更令苏春江和苏白氏没想到的是，苏妍竟然这么聪明，上了没几天学，竟然连跳了四级，直接蹦到了最高年级，和一帮上了好几年学的大孩子们一起考初中！
……
他们一方面因为受到大家的恭维而暗暗窃喜。
一方面又因为大家恭维他们的原因，是因为苏妍的缘故而不自在。
同时又隐隐地妒忌不满苏妍的聪颖出挑，连他们的叔叔都不如一个小丫头厉害……
要是能把苏妍的聪明劲，能过给自已的两个儿子就好了……
……
这种复杂又矛盾的心思，还有隐秘无法宣之于口的嫉妒，让苏春江和苏白氏面对众人的恭维时，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很不自在。
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像喝了半坛子老陈醋：“……哎呀……没啥可说的……小丫头也就小时候脑子灵光点……课好学……老师教的好……等到大了还不知道咋样？女娃子就没男娃子有后劲……”
瞧瞧，这竟然是亲爷爷亲奶奶说的话……
……
村里的花婶子素来看不惯苏春江和苏白氏两口子，心直口快地道：“……瞧瞧……瞧瞧……这是看不起自已孙女哩……俩儿子复读了好几年没一个考上的……看把他们酸的！”
众人哄然大笑。
……
就连一个月放假一次的苏长湖和苏长海，听到苏妍连续跳级的消息时，心情也是和苏春江苏白氏一样的复杂。
两个姑姑苏爱霞和苏爱云，则是事不关已，忙着打自已的小算盘。
……
苏妍的爸爸苏长江，却是破天荒地现了身，在苏妍跟前晃荡了两天。
……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长江，直到在牌桌上受到了赌棍们的恭维时，才知道自已的女儿竟然在村里出了名。
当天就破天荒地早早回了家，现了真身。
……
苏妍重生归来已经两个多周了，直到苏长江在自已面前晃荡了好几圈，才算是真正和自已的父亲打了个正面。
……
苏妍病了，没见到苏长江的正面，只看见背对着她的，呼呼大睡的背影。
苏长河偷卖了粮食，和苏春江火拼，没见到苏长江的面，他在赌博。
苏妍要借钱上学，没见到苏长江的面，他一如既往地一头扎进赌场里不出面。
苏白氏来闹，没见到苏长江的面，他还在赌博……
苏妍上学了，没见过苏长江的面，他还在赌博……
……
每天早上六点左右苏妍就起床，去学校上早读。
苏长江在呼呼大睡。
七点半左右放学回家吃早饭，苏长江已经不见了踪影。
吃过晚饭，苏长江依然不见踪影。
半夜刘庆华带着苏妍睡下了，苏长江回来了，倒头就睡。
偶尔半夜小解时，苏妍才见到蒙头呼呼大睡的苏长江。
……
苏长江在家就像个隐形人，每天天不亮就跑的没了影，每晚大家都睡了他才回来。
比鸡起得都早，比狗睡得都晚。
嗜赌如命……
……
苏妍的跳级神话，因为赌棍们的恭维，在苏长江眼里也就不过新鲜了两天。
在家晃荡两天后，苏长江故态重萌，一头扎进了赌场。
依旧见不到人影。
……
苏妍只是个女儿，她的优秀对儿子迷的苏长江来说，可有可无。
……
整个家里，唯有刘庆华是实打实的开心和掩不住的自豪！
苏妍争气，也给了刘庆华最大的底气。
就连走路，刘庆华也隐隐地挺直了脊背。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常年微弓着腰，怯懦的笑，和人说话时眼睛看着地，不敢抬头直视。
全身笼着肉眼可见的自卑和怯懦，一副受气包人人拿捏的软柿子模样。
……
多年的失望隐忍，刘庆华早就对本应是一家支柱的苏长江失去了希望。
她把未来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期许，全都铺在了苏妍身上。
……
至于苏长江，好吃懒做，贪杯好色，嗜赌如命。
指望他把家撑起来？门都没有！
更别指望他能下地干活了。
能不像老二苏长河那样偷卖粮食吃喝赌博，就谢天谢地了！
……
刘庆华对苏长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别背着家里，把家里度日的口粮卖掉，别在外面拉赌账，就心满意足了！
赌就赌吧，公婆都管不住，她更管不住，也不敢管！
……
苏春江和苏白氏正在为了苏长河和苏爱霞的婚事，忙的焦头烂额。
……
一边托了他五婶子田银花，去帮忙打听能换亲的人家。
一边准备烧砖、盖房子。
一边找木匠给新媳妇打家具，给苏爱霞打橱柜做嫁妆。
……
苏春江和苏白氏忙的脚打后脑勺。
……
农历二三月，春耕开始，家家户户都开始下地忙活。
各家有各家的农事要忙，也就找不到太多能帮忙的人，苏春江和苏白氏只得带着全家能动的人，全都下了窑。
就连苏长江，也被特意半夜堵着的苏白氏抓了个正着，逼着他也下了窑。
除了正在复读的苏长湖和苏长海。
就叫苏妍，放学后，也是要去窑场送饭、送水的。
……
刘庆华也在窑场里忙活，苏妍不想渴着、饿着妈妈。
……
这时候盖房子，想省钱的话可以盖土坯房，但是屋顶上得覆上瓦片，不然下雨下雪时房子顶不住。
瓦片可以去窑厂里买，也可以自已烧。
手头宽裕些的人家，一般盖半砖半土的房子。
就是房子的下半部分用厚厚的泥土做墙，上半部分用砖掺和着泥土盖上半部分的墙。
要是愿意多出些力，多出些钱，还可以盖纯砖瓦的房子。
红砖盖得房子，又结实，又美观，是农人最抓面子的房子。
可是砖瓦房，没有几个人能盖的起。
……
整个苏家庄，也就村支书苏奎仓家，因为有些家底，盖了一套砖瓦房，羡慕的人眼睛发红。
……
砖瓦房太贵了！
一栋砖瓦房的院子，连工带料，没有两三千块钱，根本就置办不下来！
一块砖头两分钱，盖三间瓦房，就得三万多块砖，再加上买椽子、檩子、梁头、青瓦等，加起来费用不少了。
一斤麦子才两三毛钱，一天的工钱才块把钱。
得攒多久，才能攒够盖房子的钱？
……
要想省点钱，也可以自已烧砖烧瓦，得花钱请师傅给指点，还要舍得下力气。
取土、拉土、和泥、打砖坯、烧窑、出砖……
每一道工序都要付出巨大的人力。
……
先从地里起土，还要挑上好的粘土，一铁锨一铁锨的铲起来，用板车一趟一趟地拉到窑场。
细细过筛后，取细腻的土和煤渣备用。
再一桶一桶地从河里挑来清水，准备和泥。
和的泥不能稀也不能太稠，像和面一样反复揉搓，揉的粘稠劲道，否则做不好砖坯。
砖泥和好后，装填进木制的制坯模中，抹平，压实，成型后卸到地上，一块一块地摆放好，放阴凉地方阴干。
夏天几天就能干，但是保存不好容易爆裂，所以选在春天最合适。
准备烧窑的柴禾，最少两个麦秸剁，大量劈柴，有钱买煤的还可以用煤，能省些力气，没钱的话就备好足够的柴火。
晒好的砖坯一趟趟往窑里搬，贴着窑洞的四面，整齐地码好。
烧砖窑得一周左右的时间。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晚上还要打地铺守着窑洞，守着火头不能熄了。
烧窑的火要均匀着烧，不能过大，容易烧糊烧焦，那样的砖不能用。
还要祈祷老天爷不要下雨，下大雨的话一砖窑的砖就容易废，之前辛苦就全打水漂了。
到第七天，慢慢减小火势，用余火慢慢烤。
再等几天，等窑洞温度下降，砖头温度自然晾凉的时候，打开窑洞，将红砖一块块搬出去，在窑场上一块块码好备用。
再从河里一桶桶地提水，往红砖上泼，红砖受过水后再晒干，就会更加结实耐用。
晒干后，再一板一板车地拉回家，码好，堆好，准备盖房子。
前前后后，好几个月时间。
人多的话，能快一点。
……
盖房子都是人力，先选好位置，量好尺寸，开始砸夯。
七八个劳力一起抬着夯砸地基，石头上拴着七八条绳子，喊着砸夯号子，一起用力砸夯。
砸累了，再换一拨轮着砸，或者几个夯一起砸，一天不停，大约两到三天，地基就被夯实了，开始用泥土掺着麦糠，砌成厚厚的土墙。
一层层往上垒，再上梁，铺上椽子、檩子，盖上瓦片……
房屋砌好后，都是泥土地，除了太阳晾晒外，还可以在屋里点好柴禾，用烟火在屋里慢慢地熏，熏走潮气。
……
至此，一所房子才算盖好。
……
前前后后，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多甚至一年，看帮忙的劳力多少而定。
……
同时还要伐木砍树、切割木板，找木匠打制家具……
……
每一道工序，并不轻快。
盖一座房子，能刮掉人一层皮。
……
刘庆华本就枯瘦的身体，经过繁重的劳动后，更显枯瘦。
苏妍，随着大人的忙活，也跟着往地里送饭送水地忙活着，又瘦了整整一圈。
一家人除了刘庆华得天天赶回来做饭外，没人能顾得上苏妍。
……
时间一晃，转眼间就进了七月，苏妍坐在了小升初的考场上。
九岁的苏妍，和考场上的其他孩子一比，明显就小了好几岁，惹的监考老师们连连向她看来。
九岁的女孩，还算不上少女，稚气的脸，稚气的眉眼，却带着一身沉稳之气。
……
苏妍在奋笔疾书。
……
监考老师忍不住走到她身旁，看到苏妍头也不抬地答题。
……
字体清秀，字迹工整，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是个好苗子……
监考老师忍不住在心里点头……
……
半个月后放了榜，苏妍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安乐乡第一初级中学！
苏家庄再次哗然！
……
周老师和付老师激动的语无伦次，一起跑到了苏妍家里，给苏妍报喜！
苏家庄小学建成多年后，小升初成绩年年垫底，这是第一次杀出了匹黑马，教出来了个全乡第一名的学生！
……
村里的乡亲们，也纷纷跑到苏妍家里看热闹。
……
就连乡教育局，也破天荒地第一次公开表扬了苏家庄小学。
把前去开会的周老师，给激动的语无伦次、满面荣光！
……
苏长江破天荒的没有溜出去赌博，满面红光地听着乡亲们的恭维，因为常年熬夜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扬眉吐气的洋洋自得。
……
苏春江和苏白氏却没敢出门，因为苏长湖，高考的分数竟然还不如去年！
再一次上榜无望！
苏长湖缩在床上蒙着头，不敢出门，复读了一年分数依旧低的可怜，他已经无颜见人。
……
更无颜面对苏妍优秀闪光的成绩。
……
小辈比自已优秀，他不敢面对和承认。
……
前院的喜气洋洋和欢声笑语，更加衬得他的失败和无能。
……
连九岁的侄女，读书都比他强。
……
苏春江和苏白氏，两口子一人抽着一支自卷的旱烟，相对无语。
……
苏长海还好，中专的成绩还没正式出来，和老师估分后感觉还可以，目前在等通知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