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坦国的王子到了。
比预期的时间要快。
一行五六十人,乌泱乌泱地钻进镇子里。
两面镶金的黑丝旌旗,迎风招展。
华贵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部,周围围绕着十几名跨马佩刀的护卫。
各个胡须满面,面目狰狞,一脸凶相。
黑坦王子掀开链子,钻出头来四处打量。
高额骨,深眼眶,鹰钩鼻,瘦脸颊。
浓密的胡须将下巴遮住,就连嘴巴,不细看之下都是看不见的。胡须打理得极好,有几颗小宝石在上面挂着。
头戴毡帽,身披貂皮大衣,身材魁梧。
典型的草原汉子形象。
野性得紧。
相比于站满道路两侧的乾人,王子显然对镇子里的地形、房屋构造更感兴趣。
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遍。
华贵马车的后面,同样跟了一辆马车。
更大,只是没有那么华丽。
风一吹,帘子掀起,露出里面的情形。
角落里,有两名面容憔悴、穿着暴露的女子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样貌,是乾人。
马车的正中间,还摆了一张床。
很大!
或者说,对于马车来说很大,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床上的被褥杂乱,甚至有淡淡红色,醒目异常。
马车旁边同样跟了一位乾人。
一袭淡青色长袍,身躯单薄,但却挺拔,与周围黑坦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人的手在太阳底下反光,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戴着义甲。
车队的最后,吊着一位男人。
男人头戴斗笠,脸戴面具,比那王子还要神秘。
他同样对人群不感兴趣,目光始终落在周围建筑上。
巡检司今天倾巢出动。
站在道路两边,把百姓隔开。
县衙里也来了人。
刘枫和谢江也在其中。
谢江见到了人群中的季无病,高兴地朝着后者挥手。
季无病感受到了,却没理他。
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车队上。
谢江觉得尴尬,便悻悻然把手放下。
“又犯病了?他是个瞎子你忘了?”刘枫沉声喝道。
大人物忌讳多,徒弟这么毛毛躁躁地容易出乱子。
谢江知道自已做法不妥,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片刻后,转头看向师父,一脸正经地问道。
“师父,你说黑坦国王子为什么来清平镇啊?”
“上头不是说了吗?来看长城的。”刘枫回道。
“师父,你信吗?”
“不信啊?不信,你去当面问他嘛!”
谢江一愣,怯声道:“我不敢,那些人一看就很粗鲁,我怕他们拿刀砍我。”
闻言,师父一个爆栗敲在了徒弟头上。
“好奇,又没胆子去问!这不是给自已找不痛快吗?跟你说多少遍了,人多的时候要装好一点,不要整天毛毛躁躁的,浮躁得跟鸭子一样。
人家来这里跟你有关系吗?想不通,那就不要想!”
徒弟急忙站好,学着师父的样子,把过界的脚挤了回去。
王子的车队来到有间客栈。
他们把最中心的几张桌子占了。
王子在中间,一人一桌。
护卫们则围着他,东南西北各一桌。
等到王子坐下后,青袍男子招手唤道。
“小二,点菜!”
原先的伙计双腿战栗,不敢上前。
新来的伙计,也就是钟毅,主动接过纸笔,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爷,要吃点什么?”
青袍男子看清楚钟毅的样貌后,大吃一惊。
“世子殿下”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瞧见钟毅瞪眼后,硬生生吞了回去。
“有什么招牌菜就端上来吧,尽量快点,王子殿下还要赶路呢。”
青袍男人话语如常,但却眼神恭敬,算是行过礼了。
钟毅应了一声,含胸驼背地走了。
钟毅走后,王子问道,
“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些臭……”青袍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王子也没太在意,接着努努嘴笑道,
“齐大人,作为你们大乾的礼部郎中,想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一路上光看你弯腰行礼,不见你抚琴呢?”
王子说完,一脸戏谑地看着青袍男子。
周围的护卫闻言,也都哈哈大笑,形态肆意。
青袍男子面色平静,依旧恭敬地说道,
“没有王子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不敢擅作主张。若是王子殿下想听,我可以现在为王子殿下弹奏。”
“嗯。”王子满意地说道,“旅途劳累,你弹奏些轻快的曲子吧。我们都是粗人,深沉、高山流水的曲子听不懂。”
“王子说笑了。”
只见青袍男子命人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琴。
男子正襟危坐,双手快速从琴弦上扶过。
听了听音准后,手指快速舞动起来。
琴声悠扬婉转,节奏舒缓,竟真能让听者,忘却身上的疲惫。
“去把那两个女人带过来!”王子对着护卫说道。
不一会儿,两名女子战战兢兢地站在王子桌前。
“跳舞!”王子冷声道。
闻言,两名女子愣在当场。
一名女子鼓起勇气说道,“大人,这曲子小人们未曾听过,不知该用何种舞姿相和。”
王子闻言眉头一蹙,抓起酒杯就扔了过去。
“活腻歪了是吧?跳个舞也唧唧歪歪的,要是惹毛了我,扒了你们皮。”
杯子应声炸裂,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却没有砸到她们身上。
没办法,只能和着琴声扭动起来。
周围的护卫们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草原上的女人,哪有中原女人白嫩、水灵。
可是王子却对此不以为意,这样的舞姿他这几天早就在马车上看腻了。
“他娘的,这跳的是什么玩意,赶紧给老子停下!”
顿了顿,王子接着说道,“既然你们不愿跳舞,那就给我们表演个打架吧。正好我们黑坦人爱看打架。”
话音落下,立时一片哄堂大笑。
两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不肯动手。
她们都出自书香门第,哪里肯做这般毫无教养的行为。
噌——
“再不动手,砍了你们!”
一旁的护卫得到王子的示意,将佩刀拔了出来冷声道。
面对死亡的威胁,二位姑娘再也顾不得教条礼仪,撕打在了一起。
看着如此失态的一幕,黑坦人笑作一团。
青袍男子不动声色,依旧专心抚琴,仿佛受辱的不是乾人。
“操,他娘的!黑坦人真不是东西。”
马云天维持秩序时瞥了一眼,不禁小声骂道。
就在这时,季无病走了过来。
“马叔,我要进去吃饭。”
“换个地方,里边不方便!全是黑坦人!”马云天说道。
“有什么不方便?客栈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吗?再说了,我吃饭,跟黑坦人有什么关系?”
马云天见劝不动,只好放他进去,“进去可以,别说话,乖乖低头吃饭,吃完饭立马出来。
还有,把拐棍给我!”
季无病丢下拐棍,沿着客栈边缘走了进去。
马云天拿着拐棍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拐棍异常沉重。
他扯过袍子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