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
大乾,清平镇,深秋。
镇上的第一高手死了。
巡检司衙门大堂里摆着一具尸体。
尸体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大堂门口,乡亲们围了一圈。
“堂下何人?”案桌前的巡检沉声问道。
“季无病!”年轻人回道。
“愚民!”巡检毫不避讳,“年龄?”
“二十有一。”
“家住何地?”
“榆木巷。”
“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职业!”
“街头逸趣追寻人。”
“什么?”
“无业。”
“那就是地痞流氓喽!”
“我人善,从未欺负人。”
说到这,季无病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咳得面色青白,明显有严重的肺痨。
见状,巡检眯起了眼睛,“昨晚发现尸体的时候,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人?特别是一个女人!”
“没有,当时天色太黑了,小人又被吓坏了,哪还顾得上周围的情况。”
说着,自顾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
少顷,刺目的红色已在白色手帕上氤氲开来。
“你这咳嗽难道不是你在行凶时受伤所致?”巡检指着堂下的年轻人质问。
“四岁那年在寒冬之时掉进塘里,自那以后便染上了肺痨,这一点乡亲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季无病将手帕染血的那一面对折后,塞回了袖子里。
“那你身上的血渍是怎么回事?你别说是咳到身上的。”屁股下的凳子太硬,巡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是他的血,天太黑了,我被绊倒压在他的身上才发现的他。”
季无病指着尸体说道。
“哼,话都被你说了。到底是溅上去的还是如你所说,无从考究。
我再来问你,案发地点水东巷离你所在的榆木巷相隔甚远,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上那去做什么?”
啪——
巡检用力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围观的乡亲们尽数受惊。
“我上那去替人收账。”
年轻人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你无业吗?”
“收账这事上不得台面,也不稳定,自然算是无业。”
这时,巡检旁边的副巡检马云天,俯身在其耳边耳边说道:
“朱兄,无病为我办事,还请你网开一面。”
闻言,朱构嘿嘿一笑,“原来是替你办事,难怪叫得这么亲热。马副巡检,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此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可不是你我丢了头上乌纱这么简单。”
马云天张了张嘴,最终无奈闭口。
官大一级压死人。
正的在,副的就永无出头之日。
堂下的季无病吹了一口气。
兹事体大?
兹事体大你昨晚不连夜审,非得拖到今天天光大亮。
不过终究是一介草民,在当官的面前没有人权可言,季无病心中暗骂,并没有出声。
见马云天摆手后,巡检耻笑一声,继续问道:
“据你所说,昨夜亥时发现的尸体,可为什么凌晨子时才来报案?案发地水东巷距离府衙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说!这段时间你干甚去了?”
季无病脸色微沉,眼眸中闪过一抹怒色。
马云天见季无病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思考片刻后,主动回道,“朱兄,无病的眼睛瞽了,行走不方便。”
闻言,朱构扫了一眼堂下坐着的季无病。
少年虽然气质不俗、面容俊逸,但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始终无法聚焦,眼眸中烟雾缭绕。
“原来是个瞎子……”
“我不是瞎子,只是只能看见跟前光景罢了。”少年反驳道。
“切,还说你不是瞎子,我家狗都看得比你远!”
一个瞎子,能走多快?
瞎子一般只在熟悉的地形活动,身处陌生环境,能不把自已弄丢就算好的了。
这时,一旁验尸的仵作盖上白布,走到堂下说道:
“禀大人,蒋风全身只有一处伤口,这处伤正是致命伤,伤口位于左胸,中指大小的贯穿伤,周围皮肤完好,凶器应该是前端尖利,有中指粗的铁棒,类似细剑。
死者心脏尽碎,凶手应该有极其雄厚的力量。”
“哗……”
仵作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蒋风,清平镇第一高手。
清平镇是大乾要寨,大寨。
因此镇巡检司虽然是县衙的下一级府衙,可却归兵部管辖。
县衙只是起到节制的职能。
巡检司里的百十来号衙役实际上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蒋风能在这些人中独占鳌头,其实力之强大可见一斑。
可就是这样一位军中好手,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让人给宰了。
清平镇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
围观的人群也看出来了,姓朱的之所以抓住瞎子不放,大概率是因为觉得此案棘手,包藏那杀良冒功的祸心。
尤其是知悉蒋风是怎么死的后,乡亲们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一个罹患肺疾的瞎子,要是能完好无损地把巡检司第一高手杀死。
那你这个衙门也别办了,回家养猪去吧。
“不仅如此!”,仵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蒋风伤口处的淤血极少,由此可见凶器上有着精心设计的放血凹槽。”
仵作说着说着,转身横踏一步比划道,
“他就这么站着,手持没入胸膛的凶器,手腕翻转使凶器在心脏处左右搅动,蒋风伤口处的褶皱就是如此形成的。”
“蒋风当时意识是清醒的,凶手一边捂住他的嘴,一边看着他流血痛苦地死去。”
仵作说完之后,虚脱地站到一边,里面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
他从业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冷血、残忍的杀人手法。
凶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这样的人不好抓,抓之前当官的得掂量掂量自已的能耐。
之前还唾沫横飞,宛如断案高手的乡亲们在听见仵作的描述后,一个个都懵逼了。
这样一个冷血杀手在清平镇那还了得,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大人,一定要抓住此獠,可不能放任其在镇上流窜。”有人大声呼喊道。
这一句话点燃了围观群众。
乡亲们纷纷发表自已的意见和看法。
有人替瞎子话喊冤。
有人大骂朱构屁事不干,只想着自已的乌纱帽,竟干起了抓良民顶罪这样的事。
法不责众,巡检老爷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加之他刚上任不久,根基不稳,又没有多少民心,若此时选择和乡亲们对着干,极为不智。
于是他挥了挥手,下令放人。
“若是想起什么,你必须第一时间禀告给本衙!”朱构面目不善地说道。
季无病没有言语,取过立在墙角的拐棍,点着地面走出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