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衙役叫段明,是蒋风的死党,他们一起赌博,一起欺负人,很显然,他对蒋风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以前蒋风没死的时候, 他跟着一起享受,还不用受巡检的气,现在蒋风死了,换他直面巡检了。
手下们冲进屋里一顿翻找。
段明看着愁眉苦脸的瞎子说道,“老实回话,昨天晚上你看没看见一个女人?”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能让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季无病平静地说道。
“一个能要你命的女人。”
“所以,你们一直跟着我,是认为我杀了蒋风,救走了那个女人?”
“难道不是吗?昨晚只有你一人在场,不是你还有谁?”
“你的意思是,巡检司第一高手打不过一个女人和一个有肺痨的瞎子?”
段明被季无病的话噎住了,他看着后者说不出话来。
这时,搜查的手下从屋里出来,对着段明缓缓摇头。
“真是可惜,猪肉臭了就得丢掉。”季无病慢慢悠悠地说道。
“走!”
一行人走出院子,来到一位官服男人跟前。
此人正是巡检朱构。
“大人,一无所获……”
巡检皱起眉头,“嗯?那臭味是怎么回事?”
“是猪肉,牛山说瞎子从他那买走了半扇猪肉。”段明恭敬地回道。
“他买那么多猪肉干嘛?”
“过几天是他爹的祭日,他买来祭祀他爹的。”
巡检沉吟片刻,摸着胡须说道:
“呵,走吧!没必要盯着他了,去别的地方找!”
段明一愣,急道:“大人,此人疑点颇多,这就不查了?况且就算不是他,以他的情况,拿他去顶包再合适不过了。”
“这件事马虎不得,必须找到正主,我们拿他顶包,事情一旦败露,上面就会拿我们顶包。先找人,你要是看他不爽,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晦气,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一个该死的高手,坏了我们平步青云的好事。”段明小声咒骂道。
好事?
巡检面上不动声色,背着手走了。
深夜,季无病扛着麻袋进了后山。
……
今年是大乾正德元年。
大乾尚武,自上而下。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只不过新皇武德不如先皇充沛。
据说,大赦天下的是宰相。
季无病可不会关心大赦天下的是谁,他只关心他的钱袋子满不满,来年肺痨会不会好一点。
天下大赦,人流就多了。
这几天镇子里无所事事的生面孔多了起来,镇口就更不用说了,行人、马车络绎不绝。
季无病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客栈里坐场,而是拎着板凳,别着笛子来到了镇口。
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多。
那女人身份不简单,一定会有后续人物浮出水面。
“绕梁笛音,童叟无欺。只需一文钱,听到您挪步……”一位精瘦汉子来到摊前,眼神透着凶光。
汉子旁边跟着一位光头男,眼珠子转个不停,在行人身上来回扫视。
“二位要不来一曲,解解旅途的乏闷……”季无病亮出手中的笛子。
“来一曲就来一曲,要是不好听,爷爷我折了你的笛子。”精瘦男子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苍劲笛声席卷荒凉大地,天高云淡有鸟儿相和。
二人席地而坐,和着笛声小声地说起话来。
“细丝如牛毛,锄头还断了,地里豆芽长势旺,瓜瓢堆成山,大善!”
季无病眉头一皱,收起笛子转身欲走。
“唉唉唉!不是说可以一直听吗?你怎么要走?”
精瘦男子伸出胳膊拦住去路。
瞎子吹的曲子比他勾栏里接触过的所有水灵灵的小娘子吹得都要有味道,他不免有些沉醉。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最近镇里不太平,我还是早些回去好。你们的钱我可以还给你们。”
瞎子说着从碗里摸出两枚铜钱。
精痩汉子伸手在瞎子眼前晃荡了两下,旋即笑道,“丢出去的钱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滚吧!”
光头男想做些什么,却被大哥制止了。
眼睁睁看着季无病走远后,光头男不甘心地说道,“坤哥,他听见了我们的声音留不得!”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是个瞎子,只要我们还没动手,他就对我们没威胁。
要是现在把他做了,就是打草惊蛇,那这一单我们别想干了。
他的命,要留在最后收。”
精瘦汉子名叫蔡坤,是江湖上有名的强盗加采花贼。
大乾境内西南十一州都贴满了他的海捕文书。
因为抓得严,所以有两个月时间没有犯过案了,这次实在是没钱用了再加上债主催债,所以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顶风作案。
之所以选择清平镇,是因为这里人流大,鱼龙混杂,衙门里的第一高手还死了。
镇北的宁员外家,就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镇北是富人聚集的地方,镇子里其他地方的人有钱了,都会在这里置办一处宅子。
住在镇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季无病走在镇北的巷子里,在路过“宁府”的时候,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丢了进去。
其实刚才他们说的话,他听懂了。
在清平镇混迹了十几年,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他都有所了解。
精瘦汉子说的是道上的黑话。
大致意思是:衙门里的公家死了,自顾不暇,此地流通人口众多,有利于得手后趁乱溜走。宁家女眷众多,金银如山,是不可多得的好点子。
宁家是镇里的大户人家。
不仅有钱,心肠还善,时不时就会在镇中义施。
有人说宁家是伪善,是装的,目的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
可就算是装的,十几年了也变成真的了。
季无病小的时候常受到宁家的接济。
他永远记得在他饿得抬不动胳膊的时候,宁家大小姐递过来的两个大包子。
白馍馍,还是肉馅的。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宁家这样的大善人,不应该被歹人迫害。
没过多久,宁家大门打开。
仆人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季无病挎了挎腰间别着的笛子,拄着拐棍走了。
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棵柿子树下。
这树有二三十年的光景,树皮脱落了不少,叶子也掉光了,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树上满满当当地挂着红彤彤的柿子。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长满了一树的骄阳。
今天是他和杨帆约定好的摘柿子的日子。
杨帆是他的好朋友,两个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小时候杨帆瘦得跟个猴似的,经常被人欺负,有一次就在季无病的家门口。
当时季无病正在咒骂贼老天对他何其不公,都穿越了还如此凄苦,心里正好一肚子火,外面的熊孩子在哇哇大喊,他不厌其烦,拿着拐棍就出去了。
他没想帮杨帆,只是想把这帮人赶走,不曾想施暴者将矛头对准了他,蜂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季无病剧烈咳嗽一声,一口血喷了过去。
施暴者摸着脸上的黏稠液体,夺路而逃。
“我不用你救我!”杨帆对着季无病说道。
季无病没理他,自顾关上了院门。
自那以后,杨帆看见季无病受人欺负都会冷着脸冲上去,这个时候的他是最狠的,仿佛被人欺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
完事之后,他一声不吭,同样冷着脸离开。
就这样,两个半大的少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
一人有难,二人共担之。
正想着,杨帆赤脚走了过来。
他刚从田里上来,脚上的淤泥已经结了痂,呈现出灰黑二色。
“忙活完了?”季无病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嗯,趁着牛在吃草,赶紧过来替你把柿子摘下来!”
杨帆说着,便爬上了树,他的身手极为矫健,树干光秃秃的,他硬是眨眼间就爬上了树顶。
柿子具有清热润肺、生津止渴、健脾化痰等功效。
季无病行动不便,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爬上树去,把柿子摘下来。
这棵树别人不敢爬,他倒不用担心有人会捷足先登,但是水果是有时令的,他通常会选择在柿子最甜美、最新鲜的时候摘下来。
对于病人,新鲜是最紧要的。
他总是会把季无病的事情想在前头。
一人在树上忙活,一人在树下吹笛。
夕阳西下,地上铺满了火红的柿子。
“无病,我听说蒋风被一根铁棒一样的凶器刺死了?”
杨帆一边掸去身上的残枝败叶,一边说道。
“没错,都透了,中指那么粗。”季无病拿出布袋将柿子收起来。
扬帆迟疑了一下,“根据仵作的描述,那凶器的长度与你的笛子相似。”
“镇上有笛子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
“我说了,笛子谁没有?”
季无病停住摸向柿子的手,起身转头就走。
杨帆看着满地的柿子,重重地给了自已一巴掌,随后一个个捡起来。
“叫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