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木勾酒楼,后院。
一人对一百来人。
平常作威作福的衙役们,此时大气不敢喘,主动权竟然掌控在一个瞎子手里。
瞎子脚下一个垫步,身形如同落叶般飘向人群。
“给我宰了他!”
随着巡检一声令下,衙役们挥舞着刀具冲了上去。
刚才确实被那一剑震慑住了,可是当听到身边同伴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时,才醒悟过来,对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有肺痨的瞎子。
一百多人对一人,优势在我!
就算是堆尸体,也能把他堆死。
站成一排让他砍,也能把他耗得筋疲力尽。
更何况,不信他真能把人全杀了。
门是他自已堵住的。
就算是那号称恶鬼阎罗的纪灵,也别想从这活着出去。
只可惜,季无病根本没想过之后的事,他现在只想把眼前的人杀干净。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飘忽不定。
比之鬼影也不遑多让。
就像那随风摇摆,却又经久不息的烛光般摇曳。
一人,只出一剑!
一剑,便是天人永隔!
手中细剑,便是那通往冥间的黄泉路。
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杀戮的艺术在黑夜中娇艳盛放。
那些倒下的衙役,就像是主动撞上去的一样。
想用肉身,试那把剑的锋芒。
季无病全身都是杀机。
就算是那剧烈咳嗽出来的血水,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有人想在背后砍他。
他回头,一口喷在其脸上。
那人一愣,随后便是“噗嗤”一声,人头落地。
短短片刻,已是血流成河,几十人命丧当场。
残肢满地,死无全尸。
触目惊心,比那森罗地狱还要骇人。
朱构再也坐不住了!
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搏杀!
手中的长剑就像是割草的镰刀,一挥便是一条性命。
没有多余的动作。
“魔……魔鬼!”
朱构喉结滚动。
吞下去的口水却如同石子般,刺痛、干涩!
他握住刀的手,抖得像那年染上了风寒。
整个后院,都是那魔鬼的舞台。
结彩的灯笼是为数不多能够冷眼旁观的看客,透出的红光与地上的血液遥相呼应,映得瞎子脸色更加诡异!
朱构再不敢把榆木巷吹笛子的瞎子,看成是一个可以随意欺负的肺痨鬼。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杀人的时候连眼色都不变一下?
这刁钻的剑法,诡异的身法是如何练就的?
好像,瞎子真的想把人全部杀完。
啪嗒——
朱构手中的剑没有拿稳,掉在地上。
终归是只知道欺软怕硬的软骨头,哪里有什么气节。
命才是最重要的,在这档口,不尿布裤子就已经不错了。
朱构看了一眼高耸的院墙,足足有两丈高,真想给自已一巴掌,当初怎么就不把墙砌低一点呢?
咕噜咕噜——
一颗头颅挤开杀戮中心,滚到了他的眼前。
看着死不瞑目的昔日袍泽,朱构再也坚持不住,情绪瞬间崩溃,疯了一般跑向舞台。
爬到舞台的最高处,奋力一跳,应该能够到院墙的沿。
别说死的人想不通,就连活着继续拿刀砍的人更想不通。
嗡——
一道破空声从他的耳边响起。
接着便是一阵火花闪过,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把刀插进了墙里。
刀的一边连着半副身子,手臂保持着挥砍的动作,被季无病拦腰削飞出去。
朱构并没有受伤,心有余悸的回过头。
发现季无病继续收割着生命,没有理会他。
可是季无病说的话,却在耳边异常清晰。
“别急,很快就到你了!”
就是这刹那的分心,使得他的后背挨了一刀。
对方到底是人多,容不得半点分心。
季无病愤然转身,捏笛子的手指在刀上一弹。
只听一道清脆的声响,官府的制式钢刀竟应声折断。
“死!”
话音落下,季无病手腕轻挑。
不平剑尖便刺进了那人额头。
剑锋翻转,偷袭者头骨顿时碎裂,红白之物崩得到处都是。
衙役们被这一幕骇得肝胆俱裂,退后一步与季无病对峙。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拿笛子的手拿起剑来可以这么稳?
砍倒七十多人的时候,瞎子放缓了动作。
他像一只猛兽一样,锁定对面每一个人。
只要有人稍有异动,便会被他盯住,之后就是一剑递出。
三十多个人就这么被他堵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
“呼……”
瞎子轻吐一口浊气,恢复着体内气机。
严重的肺痨,导致他的胸口异常疼痛。
甚至牵动着神经,头颅也不得安宁。
要是没有肺痨,他的剑,会更加犀利。
硬是撑到极限,他才停下来。
“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他是强弩之末吗?一起上!砍死他!”躲在人群后的巡检咆哮着。
没有一人响应,所有人都不想做那第一个冲上去的人。
只要他手中的剑还在,他就有着致命的危险,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虽然都知道等他恢复体力之后,所有人都得死,但晚死总好过先死。
“你们不会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吧?”朱构吼道。
没一个人理他,瞎子看不下去了。
活动了一下腕关节,“他说的没错,你们不过是先死和后死的区别!”
可人群,依旧毫无动静!
除了牙齿颤栗引发的“咯咯”声,就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七十多个人,瞎子杀起来就像是砍鸡一样。
死亡带来的压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李二,你上,杀了他,我赏你白银千两!”
巡检冲着人群中最魁梧的一人说道。
蒋风死后,巡检司里就数他最能打。
他胆子小,硬是躲到现在,没跟瞎子照过面。
可是钱这种东西,能让人忘记恐惧。
千两白银,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二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脚步虚浮……你在害怕。”
季无病冷不丁地开口。
李二闻言,身子顿了顿。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断然没有往回走的道理。
“瞎子,要是可以反悔,我一定不会去抢什么劳什子画卷。只可惜时光难倒流,跟你提一嘴,纪灵七天后要去郡里,你如果能从这里出去,把握好时间!”
“谢谢!留你一具全尸!”季无病淡淡地说道。
“李二,你他娘的疯了?这话是可以说的吗?”后边巡检叫喊道。
“猪狗,我去你吗的,你个狗东西利欲熏天。开酒楼?我开你奶奶个腿,一百多副棺材,赔死你!”
骂完后,李二舞着钢刀冲向瞎子。
噗嗤——
奇怪的是,如此平铺直叙的一刀,瞎子竟然没有躲开。
钢刀径直穿进了肩胛骨里。
李二灰蒙的双眸立时大放光明,看来瞎子真的累了。
杀了他,就可以得到白银千两。
他欲抽刀再砍。
只听咔嚓一声,钢刀竟硬生生被瞎子夹断!
巨大的惯性导致李二身形不稳,脚下一个趔趄。
“走好!不送!”
寒光一闪而过,李二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细不可闻的剑痕。
这下众人总算是看清楚了出剑的动作。
简单的如同儿戏!
后院中满是咽口水的声音,肩胛骨断刀,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再看看瞎子,除了微蹙的眉头,脸部如同死水般平静。
“到你们了!”
瞎子歪头,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配合上脸上的血迹和凌乱的头发,比之九幽恶鬼还要可怖!
脚尖轻点,身形灵巧地翻向空中。
一时间,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落满一地。
片刻后,瞎子居高临下锁定巡检。
朱构面如死灰,眼泪直直地往下淌。
他抬头看着瞎子,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瞎子浑身是血,有他的,但更多是别人的。
不平上也有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巡检眼前,在青石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残红的花朵。
巡检甚至能够听到血滴和地面撞击的声音。
清平镇笛师,真的把一百多人都杀了……
“有遗言吗?”季无病问道。
“无病,这事跟我……”
季无病打断道,“你觉得杨帆能好起来吗?”
“肯………”
话没说完。
锵——
不平入鞘。
巡检的喉咙被割开,瞎子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没有伤及脊柱,只是把气管割开。
这样,巡检会在最大的痛苦中死去。
“有什么遗言下去跟阎王说,他应该比我更有耐心!”
朱构愣愣地看着瞎子,喉咙发出拉风箱般的咕噜声。
“衣服脏了,你得再送我一件。”
瞎子自言自语道,周身杀气荡然无存。
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又变成了人畜无害的瞎子。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