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张简斋一直忙到现在才从杨家出来。
运针耗费了他不少体力,此时肚子饿的咕咕叫。
这时去白秀英的铺子,肯定会挨她的大逼兜。
于是,他准备在镇上逛逛,看看有没有通宵营业的铺子。
没走多久,迎面走来两个醉汉,边走边骂。
“娘的,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往瓦子里放火,好不容易婆娘不在,想着去放松放松,这下好了,有钱没处花!”
“真是晦气,我听人说酒后更持久,想着今晚去试一试,没想到竟发生这档子事,可惜了我今夜的酒钱。”
“瓦子?”张简斋来劲了,走上前去问道,“二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不知瓦子所在何地,能否不吝告知?”
“还去个屁啊!招火灾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卵的放的火。”
“火灾?”
闻言,张简斋更奇怪了。
在无垢城,遇到火灾哪次不是当差的满街乱窜,吆喝着众人去救火。
怎么这里,竟是这般平静。
不愧是清平镇巡检司,有事是真不上!
路过一家酒楼,抬头一看。
“哦吼!真是气派。”
张灯结彩,通宵营业。
再看一看牌匾,“木勾酒楼”。
“噗嗤……”
谁这么二逼,取这么个名字,以后是不是还要开一家“公勾酒楼”?
嘀咕一声,见大门开着,便走了进去,想着能不能捞点吃的。
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
一进门,傻眼了。
别说人了,连一个鬼影都没。
“这么大个店,不照看着,就不怕人打砸偷抢吗?”
“有人吗?”张简斋扯着嗓子喊道。
没有人回应,耳边只有冷冽的风声。
刚准备走,却听见里边传来动静。
似乎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招贼了吧。”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就在准备开溜时,肚子又咕噜叫起来了,于是张简斋改变了想法。
“算了,现在回去吵到秀英睡觉,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咱也做一回梁上君子吧。”
张简斋边走边叨叨:“兄弟,一会儿你拿银子,我抓烧鹅,咱俩互不相干,你可别拿刀砍我啊!”
穿过前庭,是一处天井,厨房在右手边,后院在正对面。
响声是从后院传来的,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合作愉快。
吱呀——
开门声传来,后院的门露出一条缝,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倚靠在门框上。
张简斋抬起的脚戛然而止,头颅不自然地转过去。
通过眼角的余光,他瞥见那人身形瘦弱,手持一根木头,另一只手搭在腰间,仿佛握着什么东西。
还好不是特别壮实,应该能打得过。
等等!这造型!张简斋倏地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瞎子?”
他往后院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一阵风吹过。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血,他见多了,但是,这么厚重的味道他从未经历过。
“瞎子,你怎么了?”
季无病浑身被血浸透了,搂在怀里黏糊糊的。
急忙伸手探去,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了。
低头看去,只见血淌了一地。
一直蔓延到后院。
张简斋脑海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念头,他一个健步冲进了后院。
“嘶……”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他送走。
一把椅子打翻在不远处。
椅子周围,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铺满一地,愣是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画面跟说书的描述的没什么分别。
泛着红光的灯笼摇曳着,这个后院透露出一股子诡异。
怪不得街上一个巡检司的衙役都不见,合着全在这躺着呢。
倒是自已鲁莽了,刚才错怪他们了。
命都没了,还怎么乱窜啊。
要真有,那不是闹鬼吗?
这样,就不礼貌了!
“乖乖!瞎子,这是你干的?”
没人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敲锣声。
铛铛铛——
是打更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张简斋眉头紧皱,来不及多想。
扛起季无病,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
砰砰砰——
包子铺响起了敲门声,很急。
“狗日的,你不会翻墙吗?”白秀英怒喊道。
梆梆梆——
敲门声更大了。
嘎吱——
门打开一扇,露出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白秀英。
“短命鬼,你催命呢?你饶了我好不好,明天我还得……”
话没说完,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鼻子微微抽动,是铁锈的味道。
比以往她闻到的,要浓郁得多得多得多。
她猛然睁大眼睛,只见张简斋肩上扛了一个人。
后者像是采花贼一样,在门口东张西望片刻,随后熟练地进门,反身关门。
“这是谁!”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从身形上,她判断出来了,只是她不敢认。
“你老弟!”
张简斋把季无病放在桌上,拍打胸脯,喘息粗气。
黑血将季无病的脸遮住大半,要不是张简斋的话,她压根不敢认。
打了一盆温水,用毛巾把脸上的黑血擦干净,露出俊秀的脸庞。
果然是季无病。
“怎么回事?”白秀英沉声问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他可能杀人了。”
“什么叫可能!”
“我是在木勾酒楼遇见他的,刚一见面他就晕倒了。
我往他出来的地方一看,好家伙,躺了一地的尸体,没一具是完整的,从满地的头颅来看,大概有一百来人!”
“你说什么?”白秀英一脸震惊,“木勾酒楼,不就是朱构刚开业的酒楼吗?那一百来号人,难不成都是巡检司的?”
“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多半是了。”
白秀英愣愣地看着昏迷的季无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要知道那一百来号人,可不是普通衙役。
那是妥妥的兵匪!
“没跑了,就是他!”
张简斋掀开季无病胸前的衣裳,透过伤口,看见了埋在肩胛骨里的兵刃。
“嘶……”张简斋倒吸一口凉气,“用骨头夹断钢刀,这得多疼啊……”
闻言,白秀英急忙来看。
果然,刀片断口参差不齐,与骨头齐平。
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什么伤口没见过。
偏偏对自已这么狠的没见过。
稍微一想,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当时的情形,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先救人!”
季无病的伤口此时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若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一番合力,将季无病抬到了白秀英的房间。
到底是女人的房间,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只不过,现在香味中夹杂着刺鼻的铁锈味。
张简斋给季无病施针。
白秀英在一旁愣愣出神!
一个有肺痨的瞎子,杀了巡检司一百来个兵,怎么想都太过离谱。
他拿什么杀?用手?血口喷人?
瞥了一眼瞎子手上的拐棍和腰间的笛子,就欲拿起来检查。
张简斋眼疾手快,制止了她。
“给他留点秘密,不然等他醒来,你如何面对他?他要是不想瞒着你,自然会跟你说!”
白秀英愣了愣,缓缓点头。
张简斋借题发挥,“女人,别太强势!哪有什么母老虎,不过是仗着男人疼爱。等哪天不爱了,就叫作死。他是你弟弟不假,可不是亲弟弟,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去你大爷的!”白秀英笑骂一声。
“你看你,又来。”
“别废话,赶紧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