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是我!无病!”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杨父这才起身打开房门。
“叔!”
“无病,你来了!”
季无病走进去的时候又叫了一声,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杨帆听到了季无病的声音。
可他伤得极重,连抬头都做不到。
能够保留力气呼吸,就已经是极限了。
“无病……”
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生命的摧毁。
好友来了,他想去接。
“不要动!”
季无病握住兄弟的手,一片冰凉,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小心翼翼地掀开破碎的衣服,季无病强忍着自已颤抖的手。
伤势触目惊心。
除了箭伤,还有几处刀伤。
一处砍在肩头,其余的都砍在背上。
从发力的角度和力量来看,应该是事后补刀。
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并且回到家里,这简直就是奇迹。
“除了朱构和纪灵,还有人吗?”季无病声音沙哑地问道。
“爹,你先出去一下。”
杨父见儿子眼神坚定,便不再坚持,叹息一声,将空间留给两兄弟。
“就他们两个!他们二人联手,带了百来人,在县城门不远处,截杀了我们。
崔大人托我找的东西,也不丢了!”
杨帆说得很慢,季无病耐心地听着。
“朱构那畜生,用箭射我,见我中箭后,又往我身上射了几箭!我实在坚持不住落下马来,在地上我就趴着装死,可是那畜生还不放心,在我身上补了几刀。
我没给兄弟丢脸,忍着一声不吭,等他们走后,我爬上了马背。”
杨帆说话的时候,一脸骄傲。
“刀伤和背上的箭伤倒不是大事,要命的是这处贯穿伤,苟日的把我的肺刺破了,我现在每次吸气都吸不上来。这箭也不敢拔,人活一口气,要是这口气泄了,人也就死了。”
季无病看向杨帆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粘了血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
“人啊,这一辈子就是要多做善事!我骑的那匹马,是从屠夫手里买下来的,被他们牵走后,硬是折返回来,我蹬不上,它就趴下来,驮着我来到了家门口。
把我送回家后,它力竭身死,要是我能挺过这一关,我一定找个好地方把它给葬了,再给它立一块碑!”
季无病用白帕擦去杨帆嘴角的血沫,“帆,别说了,你现在身体虚,有话等以后再说!”
“有些话我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说!”
杨帆停顿了半晌,歇足力气后接着说道:
“东西丢了,当官的路子是彻底没戏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一辈子吃不上官家饭,好运气也躲着我!”
季无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天明,其实最惨的不是我!”,杨帆回忆起那一幕,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那帮畜生,把人当庄稼砍。我装死的时候,偷偷瞅了一眼,刀砍进骨头里咔咔作响,他们也不拔出来,两个人来回拉扯,把刀当锯子用,惨叫声比杀猪时还要响,等刀拔出来的时候,刃都卷了!”
话说的有点多了,血沫子呼呼往外头挤出来。
杨帆命是真大,这都能挺着。
“幸好我没有着急让我爹去宁家提亲,以我这个样子,不是叫宁二小姐守寡吗?我死了不要紧,要是拖累她,我在地下也不会瞑目的。她是个好姑娘,余生不应该这么苦。
当然,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我要是走了,有人欺负你怎么办?屋顶漏雨怎么办?每天吹笛挣几文钱,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烧鹅。本来说要把你的肺痨治好,现在看来,我只能食言了!”
杨帆说着说着,剧烈咳嗽起来,他实在坚持不住钻心的疼痛,眼睛一闭,手自然垂下,没了动静。
季无病见状,心跳漏了半拍,手颤颤巍巍地伸到鼻子底下。
幸好。
还有呼吸,应该是太虚弱,昏过去了。
也不能在这干等着,季无病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大夫。
和杨父打过招呼后,季无病拄着拐离开了。
……
清平镇,妙手医馆。
季无病出生后,父亲没少带着他来这间医馆看病,可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无能为力。
即使父亲将拳头贴在他的脸上,他也没有改口。
有多大能耐,揽多大活。
要是硬着头皮上,把人家眼睛弄得彻底瞎了,那就摊上事了。
医术不怎么样,医德还行。
也就是冲着这一点,季无病染上肺痨后,一直来这里抓药。
“无病啊,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衙门那边通知了,谁要是敢去杨家,不仅店铺砸了,一家老小也得跟着遭殃。
我拖家带口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要是他都不肯帮忙,其他的医生就更别指望了。
这年头,民哪里敢跟官对着干。
清平镇医生本就不多,衙门又下了通知,一时间季无病不知该往哪走。
不甘心,把镇里的医馆都跑遍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实在没办法,季无病跑到卖牲口的地方,找兽医。
人家闭口不谈治病的事,一个劲地问他,买不买羊羔……
在街上晃荡了半天,没一个人肯帮忙。
季无病没有怪他们,在这个世道,能管好自已就不错了,没有人愿意拿一家老小的命当儿戏。
不知不觉来到了包子铺,看见了自已落下的板凳。
板凳的一只脚已经摔坏了,白秀英钉了一个新的凳脚上去。
“无病,出什么事了?”
包子铺还开着,屉子、卫生都已经收拾好了,看来是特意在等他。
“杨帆受伤了!”季无病行将就木。
“怎么了?”
白秀英蹙眉问道,她知道杨帆是他兄弟!
“一支箭射穿了肺部,背上也中了几箭,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刀伤!
可能……可能挺不过今晚!”
“嘶——”
百秀英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的伤,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活路。
“我看你在街上乱窜,是在干什么!”
“找大夫!他们都有苦衷,没一个人敢接手!”
季无病说着,啪嗒一声,跪在了地上。
“白姐,你是混道上的,朋友多!我求求你救救杨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欠你一条命!”
男儿膝下有黄金!
别看季无病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还是个瞎子,每天街头卖艺为生。
白秀英知道,他心里比谁都要傲。
他们面都没见几次,却对她下跪,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无病,你先起来。姐好不容易跳出泥潭,要是这次再下去,只怕以后没安稳日子过了。”
白秀英伸手去扶季无病,后者低着头,不肯起来。
“姐,你先救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是有谁敢来找你麻烦,我替你收拾他,以后你的包子铺,我罩着!”
看来真是急昏了头,才会说出这样与性格完全不符的话来!
话是这么说,可白秀英完全不在意。
她叹了一口气,为自已,为苦命的两兄弟!
半晌后,眼神坚定地说道:
“无病,你起来!姐给你找大夫!”
此话一出,季无病果真站起来了,拐棍一勾,板凳熟练的来到了手上。
随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留下一句,
“谢谢!”
“这是怕我后悔改口吗?这孩子……”
无奈地看着季无病背影消失,白秀英关上铺门,登上了二楼。
“哔——”
把两根手指伸进嘴巴,学了一声鸟叫。
不一会儿,杆子上出现了一只鹰隼。
鹰隼不是主流的送信“使者”,猛禽虽然速度快、没有天敌、不会出现被捕杀的情况,但难以驯化且不够稳定,所以并不常见。
能驯化鹰隼的,无一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势力。
这只鹰,连她死去的丈夫蔡坤,都不知道。
取出笔墨纸砚,白秀英一咬牙。
在纸上写道。
“清平镇,救人!”
“你要的,我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