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镇北巷子时,季无病听到了嘈杂声。
上前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巡检司的衙役想从这经过,去杨家。
宁家人不乐意,唤人将他们堵住了。
巡检司大部分人跟着纪灵去了县衙,只回来三个人,所以他们不敢造次。
欺负人这么多年,都成了人精,人数不占优势,身份不占优势,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况且宁家是镇上首富,乐善好施,深得民心,就算是巡检朱构都要给三分薄面。
他们只是普通衙役,不敢太过放肆。
季无病拄着拐棍走过去,宁家仆役没做阻拦,直接放行。
见状,一位衙役顿时面露怒色,“公家办差,你们横加阻拦。那个瞎子要过,你们就放行。这是在针对我们巡检司。宁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是在平时,他是断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今早跟着去砍了几个人,让他血气上涌,觉得自已是个人物了。
仆役没搭理,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季无病回头,感受着那几名衙役的气息。
“死瞎子,你装什么?你看得见吗?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抓进大牢里,再把你那对不亮的招子挖出来!”
说话这人季无病认识,早年间一起在马云天手下收过账,后来竞争不过,就没干了。
一直对季无病怀恨在心,被蒋风他们欺负时,能看到他的身影。
季无病继续往前走着,没有理会他。
走到巷尾,快要接近杨家时,碰到了一个小姑娘。
宁家二小姐,年方二八,出落得已是婷婷玉立,明媚动人。
边陲不像那些中心城市,女子成亲没有那么早,如二小姐这般岁数还没成亲的,不在少数。
“无病哥,帆儿哥怎么样了?”二小姐面容憔悴地问道。
“还没死!有一口气吊着。”
季无病如实说道。
少女低声抽泣起来,不一会儿,鼻子里就冒出荧光,少女毫不顾忌地用衣袖擦拭。
真是天生丽质,这么不雅的动作看起来都这么美,难怪杨帆成天惦记着。
没有多余的话语,季无病走进了杨家。
杨帆依旧趴在床上。
杨父坐在床边,双目无神地看着儿子,或许是因为哭得没力气了,此时的他异常安静。
“叔,帆怎么样了?”
“你走后醒来过一次,见你不在,又昏过去了……”
“叔,你先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守着。”
季无病看着面色蜡黄,眼窝凹陷的杨父说道。
“明天,应该会有大夫过来!”
杨父叹了一口气,嘿然道:
“镇上的医生,手艺都不怎么样。就算他们肯过来,只怕也无济于事!”
季无病没有说话。
他找医生,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不做点什么,他会愧疚一辈子。
……
没等到天亮,大夫就过来了。
人长得温文尔雅,戴个书生帽子。
一边检查着杨帆的伤势,一边问道:
“你就是白娘子所说的季无病?”
季无病点头,回道:“嗯,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鄙人张简斋,你也可以叫我张指判!”大夫凑近一点,问道:“知道什么叫‘指判’吗?”
“不知道……”
“这是江湖中人送的外号,意指,只要我上手搭脉,就能判断出一个人能不能活。
怎么样,我医术高明吧。”
说话间,杨帆的后脑勺和后背已经插满了银针。
动作娴熟得就像脱裤子撒尿一样,不像是半吊子的。
每一根经过他手的银针,插在杨帆身上,都能自然颤动。
“子午流注针法,听过没?”
季无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张简斋嘴角抽动,翻了一个白眼。
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张大哥,杨帆这伤,看起来有门?”
季无病见他面色如常,动作娴熟,还有心思跟自已闲聊,吹嘘他的医术,悬着的心立时落下去一半。
哪知张简斋指着床上的杨帆说道:
“叫他爹,准备好棺材。”
“张大哥,你……”
“你什么你,我又没说能治好!”
季无病如遭雷劈,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季无病,张简斋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治好我不敢打包票,但五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七日之后他要是能醒来,照着我的方子抓药,喝上个三个月,伤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打打杀杀的体力活干不了,做一个闲人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季无病问道。
这要我跟你说吗?
张简斋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季无病,无奈地说道:
“怎么办?风光大办!摆席,把该请的都请过来,再把那些吹曲的、跳大神的叫过来,把场子一撑,至少走得不冷清!”
闻言,季无病沉默不语。
不是死就是活,这个结果要比昏迷不醒好一点。
倒不是他和杨父怕劳累、守不起,主要是不忍心看着兄弟遭罪。
杨帆自已,也不希望像个废人一样就这么一直躺着吧。
“谢谢你,张大哥!”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白姐!”
“我知道的,你们两个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
张简斋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专心治病。
两个时辰过后,张简斋收起了银针。
季无病赶忙上前探查杨帆状况,好转了不少,呼吸声雄浑了,血也止住了。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外面传来人们劳作的声音。
“张大哥,我去给你做早餐。”季无病说道。
“别忙活了,我去你白姐那吃。”
将张简斋送到门口,关门时,季无病说道:
“张大哥,要是在路上遇到巡检司的人,记得绕着走!”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他们无法无天吗?”
张简斋正了正头上的帽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季无病没有再说话。
可不就是无法无天嘛。
连皇城司的人都敢截杀。
……
白秀英包子铺。
张简斋自助在蒸笼里抽出三屉包子,边吃,边摸着头上的鼓包。
“你这是怎么了,脑门碎大石?”白秀英好笑地问道。
张简斋疼得呲牙咧嘴,“穷乡僻壤、山穷水恶之地就是欠缺教化,青天白日的,衙门里的衙役竟然当街打人,真是岂有此理!”
“你以为这是你张家的无垢城啊,在无垢城里,你可以横着走,人人都得卖你个面子。可是出了无垢城,谁会理你。”
白秀英打了一盆温水,将毛巾打湿。
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半晌后,接着说道:“杨帆的伤势,你有几成把握?”
“一层不到!”
白秀英眉目黯淡,就连眼前的男人都说一成不到,那杨帆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季无病跟他的关系,她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我跟你老弟说,我有五成把握。”
闻言,白秀英一巴掌拍在了张简斋的脑门上,“你要死啊,无端给他希望,反而会不好!”
张简斋疼得直瞪眼,“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是没看到那小子的脸色有多可怕!肺被刺破了,流血又超过十二小时,我能有一成把握就已经不错了,就算是无垢城的那婆娘来了,也不到三成。”
“话说,他俩是什么关系?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得穿一条裤子。”白秀英白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胆子大,无垢城圣女竟敢称呼为婆娘,你不怕你爹削你啊。”
“怕个屁啊,你和她是闺蜜,我把你拿下后,你不得向着我?”
“不要脸!”
“你老弟有肺痨,虽然他极力忍耐,但我是谁,一眼就看出来了。”
“能治吗?”
“不好说!”
“没用的东西!”
“啧啧,也就你敢这么说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扛着锄头出去了。
“这么晚了,他去干什么?”张简斋疑惑道。
“可能是信不过你的医术,挖药材去了吧。”
“草!”
张简斋一拍桌子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