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清平镇涌入了越来多的人,这其中还有县衙里的捕快。
只不过他们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一路上横行无忌,踏死了不少人。
巡检司的衙役们,配合县衙里的捕快,将清平镇翻了个底朝天。
将近七天的地毯式搜查,仍旧一无所获。
此刻,巡检司衙门大堂里,一位捕头模样的人斜坐在太师椅上,巡检朱构则弯腰站在一边。
朝廷从九品官员站在一边,无品级的差役却坐在堂上。
大乾朝荒唐程度,可见一斑。
捕头三十出头,一脸胡须,一把雁翎刀放在案上。
刀柄处刻字:阎罗恶鬼。
“朱巡检,我要的东西,你还能不能找到?”
朱构赶忙拱手道,“纪捕头,您放心,您要的东西肯定能找到!”
“我当然放心了,要是不放心,我能让你找大半个月吗?”
纪灵慵懒地说道,语气虽然平和,可是手却怎么也离不开那把刀。
朱构冷汗直流,颤栗不休。
“三天,您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东西交到您手上。”
“哦?有眉目了?”纪灵坐直了身子。
“还……还没有!”
朱构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没有你说鸡毛啊!”
纪灵的手赫然握在了刀把上。
差役胆敢公堂威胁、恐吓朝廷从九品官员,而官员只能卑躬屈膝,祈祷对方不要动怒。
这一幕,能把人惊掉下巴。
“崔亮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派杨帆去了一趟桃江镇。”
“杨帆?崔亮新收的那个跑腿的?”
“没错,他去桃江镇寻一个叫吴慎的。”
“你的意思是东西在吴慎那?被杨帆取走了?”
“他出来时搜了身,没有!这几天我们一直盯着他,也不见他把东西藏哪了。”
锵——
大堂里闪过一道银光。
“你最好说一点有用的!”
纪灵阴沉地说道。
“吴慎死了!”朱构连忙说道,“纪捕头,您想啊, 这一定是他们为了防止信息走漏,杀人灭口。
杨帆一定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你要以逸待劳,让杨帆帮你把东西找出来?”
“是这么个……意思。”
大堂内突然安静下来,朱构狭促地关注着纪灵脸色变化。
稍有不对,他就准备双膝着地。
半晌后,纪灵爽朗的笑声响彻大堂。
“哈哈哈!”
“清平镇有朱大人,是他们的福气啊。”
“谋定而后动,实乃国之栋梁啊。”
“纪捕头说笑了!”
“朱大人,你怎么站着?大家都是朋友,别搞得那么严肃,快请坐!”
纪灵指着下方的一把椅子说道。
“纪捕头,我还以为您要拔刀呢?”
纪灵走下来,拍了拍朱构的肩膀,“你我既是朋友,我为何会对你拔刀?纪某的刀只会挥向敌人。
走走走!带我去放松,放松!”
“纪捕头,现在哪是放松的时候,万一杨帆抢先一步,将东西交给崔亮,那我们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纪灵毫不在意地说道,“莫慌!崔亮算个屁!走,带我听曲去,县衙里规矩多,可把我憋坏了!”
朱构一听纪灵完全不把崔亮放在眼里,心中顿时大定。
这个节骨眼纪灵来到清平镇,他好像猜到了纪灵要干什么。
“行,我来安排,最近镇里来了几位塞外姑娘,那萧吹得,那叫一个绝。”
……
距离清平镇五公里外的一处小茶摊。
季无病点了一壶薄荷茶,坐在凳子上看着零星的行人。
多是做生意的,也有一些是去投奔中原亲戚的。
浑不在意落在脸上的黄土,脚下的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
星夜赶路的人,免不了蓬头垢面、满身疲倦。
季无病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清平镇。
“瞎子,今天怎么走这么远?”摊主人问道。
“前边路上倒了一个人,同行人决定从简处理,找个地方埋了,再找人随便意思意思。他们给的钱太少了,没人接,于是找到了我。”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啊。该说不说,瞎子你心肠是真好,这壶茶算我请你的,你慢慢喝,喝完了自已续,我上后头放去了牛。”
季无病点头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走过来一个人。
“抱歉,遇到个熟人,耽搁了。”
来人坐下后,季无病给他倒了一杯茶。
“崔大人在清平镇还有朋友?”
“县里下来的。”
“来找东西的,还是来查案的?”
“都有!”
季无病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扔到了桌子上。
“就当是杨帆给你的,你答应他的话,要说话算数。”
崔亮愣住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行人,半晌后才憋出两个字。
“谢谢!”
他说不来阿谀奉承的话,笑得时候,像有人在揪他腰上的肉。
“崔大人,我约你出来,可不是听你说谢谢的。”
“我明白,你放心,这只是一个开始。”
季无病喝了一杯茶,自顾说道:
“当多大的官,挣多少银子不重要,我只希望他能实现他的梦想。他一直想走出清平镇,人应该向前看,父辈走过的路,他不应该再走一遍。”
崔亮略微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道理很浅显,能领悟通透的人却很少。
“他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犹豫片刻,崔亮补充说道,“我敬你一杯。”
碰杯时,看得出来他很生涩。
季无病将茶碗放低,一饮而尽。
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单独碰面,冷场是不可避免。
忽然,季无病开口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蒋风是我杀死的。”
说这话时,季无病目光落在路上行人身上,仿佛此刻的话题跟他没一点关系。
崔亮立时僵住。
沉默半晌后,方才开口:“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毕竟听他们说,季无病是一个有肺痨的瞎子。
自从那天去了你家,剑魁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用剑。”
“你认识我爹?”季无病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不认识,听说过!他那样的人物,我上哪认识去。”
崔亮带着敬意说道。
季无病看着地上厚厚一层的尘埃,“有什么用,还不是那么早就死了。”
崔亮叹息,不知道说什么。
“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用剑的时候,第一潇洒!”
“你见过?”
“没有,听说的。”
季无病没有再问下去。
他知道当官的忌讳多,有些话知道也不能说。
直到茶壶里的水见底,两人没有再交流过。
“告辞!”
季无病拿起地上的拐棍,起身离去。
崔亮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
“用不着,店家请的。”
季无病拄拐走在路上,他走得很慢。
一边走,一边说道:
“崔大人,跟踪这种事,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我这人拿剑的手不稳,容易伤着你。”
“还有,下次有杀人的事,就不要叫杨帆去了,他是个老实人,跑腿、驾车,他行,杀人,他干不来。”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他是我兄弟,我就他一个兄弟,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我的敌人!”
话音落下,季无病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崔亮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
显然,剑魁的儿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