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赴宴的宾客归家之后,慕白便安排了都察卫,在有嫌疑的宾客宅邸周围,布了暗哨,来往行踪,皆在都察卫监控范围内。
望春楼因为是涉事的案发地,依旧不能开门营业,要待案子结了,才能重新开张,刘丙坐在院内的大榕树下,看着一年到头,从不歇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望春楼,突然冷清了下来,脸上,尽是落寞,他忙惯了,停下来,倒不知道干什么了。他叹了口气,然后从树下的藤椅上起了身,一边去账房,一边张罗着这几日的开销用度。
“这且得有些阵子不能开门了,柳桃儿,姐儿们也别都歇荒废了,你给她们编排编排新曲儿,等重新开张的时候,给客人们点儿惊喜。另外,这些日子没有客人,跟后厨说,一切从简,都是自已人,就别弄太复杂了,咱们还得省点儿银子,这赚银子的时候啊,东家不说什么,这一旦亏了银子,东家的脸就变了。咱们这会儿省点,日后的日子就好过点儿....”刘丙对身后的柳桃儿交代着。
“刘管事,你说,出了这么大事儿,咱这望春楼,不会就开不下去了吧?”柳桃儿小声说。
“怎么会?那南平王府,更不答应了。刚在北州死了个南州的将军,再把南平王府在北州的买卖给砸了?你看那叶南鹿慌么,我看他一点儿也不慌,淡定得很啊,他这是算准了,北州不敢把望春楼怎么样。”刘丙回应着:“有这么一遭,不仅望春楼还得开,而且日后,怕是也没什么人敢来找麻烦了。”刘丙盘着手上的一串佛珠,碎碎念着。自从关越山死了,他手上便多了这么一串佛珠,盘着珠子,像是能帮他压压惊。
刘丙的身形微胖,背不直,有些驼背,那是常年给宾客和东家鞠躬惯了的体态,他是从茶坊小掌柜一路做到了望春楼管事儿的,对东家来说,他算好用,听话,没太大野心,不会惹出多少是非,但对望春楼的姐儿来说,他就确实少了点儿主事儿的气势,有时候,也不太知道怎么给姐儿们撑腰,但好在,他不苛待这些下人和姐儿们,这几年,倒也算安稳。
对叶南鹿来说,他当然清楚刘丙的优点和毛病,这也就有了那日刚到北州,叶南鹿就护下了姜莲,给那些撒泼打滚的混子下马威,他知道,平日里,这刘丙,肯定是和稀泥的,不会这么出头。而叶南鹿是南州来的,不怕得罪本地的客人,所以这个头,只能他叶南鹿出,同时也是敲打刘丙,该硬气的时候,得硬气。可叶南鹿更看重他的长处,他需要听话的人放在北州望春楼,不然,他怎么用望春楼做他的事儿。叶南鹿是南平王府的人不假,可他头顶上,也时不时就有南平王府的暗卫盯着呢,他是谁的人?他终归还是想做他自已啊。
刘丙和柳桃儿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注意到,二楼的叶南鹿正在他们身后,院子里这会儿安静,这番话,他都听见了。
叶南鹿拿出自已那把小折扇,在胸前扇了扇,嘴角勾起,微微一笑:“这刘丙,倒是看得明白。不傻,听话,够了。以后望春楼在北州,官府都得照应着,望春楼的姐儿,也没那么容易被欺负了。”
谷雨在他身后也轻笑,竖起拇指:“主子,一石多鸟。”
叶南鹿回头收起手上的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谷雨的头:“说什么呢,在这儿说话,小心点儿。”这敲打里,有几分告诫,但更多的是宠溺。
皇帝只给了童鹤知半个月查关越山之死,时间紧,任务重,都察卫几乎连轴转,日夜盘查,询问,盯梢,童鹤知也差不多住在了都察营,连府上,都没怎么回。
叶南鹿来北州已经过了十日,南平王在庸城的旧宅邸,也被刘丙安排的人都整理出来了,所以叶南鹿,要入住南平王旧宅。
那宅邸,是南平王在获南州封地之前,在庸城的老宅,南平王携家眷去了南州以后,便废弃在那里了,一直没用过,废了这十几年,打扫也要花上些时日。
叶南鹿挑了个天儿好的日子,草长莺飞,柳叶儿开始有了点儿嫩芽,子时阳光甚好,便叫上程风谷雨,准备入住南平王府。
“主子,咱们这几日,在北州采买的有点儿多啊,这马车都快装不下了,这东西,南州都有啊,咱们带回去干嘛。”程风一边整理叶南鹿的行李,一边说。
“我们来北州这一趟,自然是要尽可能的看这南北州的商货差异,东西,当然南州都有,但北州的有北州的好,茶,药,酒,布,甚至粮食谷物,这都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差异都不小,我要拿回去,和我们南州的细细的比,然后取长补短,把我们南州的东西,卖到北州来。去年,我让南平王府修了运河通了水上的商路,目的不就是要往北州卖货.....”叶南鹿不紧不慢的说着。
“主子,您真是细致,难怪南平王那么信您。”程风有点儿得意地说。
“他这可不是信我,他信的是我能帮他赚银子。”叶南鹿坐上了马车,看着程风,用折扇指了指头顶,程风这次立刻就会意,轻笑了出来。
程风架着马车,谷雨则牵着童鹤知送来的那匹“黄金船”跟在后面,在阳光下,黄金船看着通体闪着金棕色的光泽,肌肉健硕有力,但,着实不是个老实性子,不甘人后,说什么都要往马车前面跑,勒都勒不住,险些把谷雨拽了个跟头。
谷雨跟这马一直较着劲:“这什么脾气,怎么还非得打头阵了不成.....”
叶南鹿用折扇挑开了帘,看着“黄金船”在前面蹿着,不禁笑了:“跟它那前主子一个性子。”
南平王旧宅邸,就在北州王宅邸的后面,隔了一条街,这条街,离皇宫也不远,王亲贵胄,都得围着皇上转,所以住得也扎堆儿。叶南鹿下了车,看了看王府大门,一抬头,烈日正晃眼,这府门,确实是旧了,看着风吹日晒,有些年头没人修葺了,他不在乎,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但跨进大门,别有一番天地,进门就是栽满了海棠树的前院,刚刚发嫩芽,一盎绿意扑面而来和着叽叽喳喳的鸟儿叫,生机盎然,不像在望春楼那般聒噪,甚合叶南鹿心意。刘丙已经提前让人修整了一番,这院子,干净规整,草木修整得得体,院子中央,海棠树下,是一个白玉棋盘桌,周围几个石凳。
连廊蜿蜒曲折,通向前厅,廊桥顶上,都是雕花红木,连廊柱上,都布满了漆画,亭台楼阁,极尽精美,那是即便是岁月,也不能抹杀的那份雍容。
叶南鹿看着院子里的那个白玉桌,似乎能想象到海棠花开的时候,便有些情不自禁地说道:“海棠树下,抚琴下棋,品酒赏月,雅致。”他心里想的后半句,没说出来,可惜,没有对饮对弈的人啊。
刘丙本来打算安排几个下人过来伺候,这么大个王府,总要有人打理,可那日叶南鹿交代了,不用安排人伺候,他便记住了,他记性好,东家说过的话,只需要一遍,他便能执行,绝不需要说第二遍。
酉时日落,天边晚霞映红了一片云,由远及近,赤红渐紫,童鹤知在都察营忙了个昏天黑地,一抬头,见到这绝美的日落当空,对身边的慕白说:“我们几日没回府了?”
“主子,有七日了,主子,这离交差,也就剩下七日了,这没线索啊.....”慕白有些急躁。
“不急,这不是还有七日么,今日回府,我得回去看看鹤轩,让楚云把药抓上,随我回府。”童鹤知显然没有慕白那么着急。
过了半晌,童鹤知翻身上了那匹“黄金箭”,手里提着药材,带着楚云慕白,回江北王府,他从都察营回江北王府,必然会路过南平王府,恰巧,谷雨在府门口,清扫府门前的地,她一抬头,便看到童鹤知,谷雨自从收了童鹤知送来的那匹黄金船,再看到童鹤知骑着黄金箭,就总是抑制不住想笑,她憋着笑意,低头扫地。
童鹤知看到谷雨,便下了马,抬头看了看“南平王府”几个字,又看了看谷雨:“你们....住这儿了?”
“我们南平王府来的人,当然可以住这儿了,怎么,童大人要进来给我家主子暖房么?”
“啊,不了,改日,我回府,路过。”童鹤知准备上马。
“童大人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我们望春楼巴巴的等着结案开张呢。”
“急什么,明儿我就去望春楼接着查你们。”童鹤知轻笑了一下,策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