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泉山地势险峻,一路上皆是悬崖峭壁,童鹤知带着叶南鹿,不敢行得太快,到山顶时,已过了午时。
山顶有一处平坦草地,童鹤知下了马,眺望山间:“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总要吃点儿东西,不能饿着下山,山下还有一段路,应该还会瘴气浓密。不过我们下山会快些,日落之前能到泉城。”
说着,他从行囊里拿出干粮,递给叶你南鹿,然后松开缰绳,让两匹马歇脚。
童鹤知站在山巅,向北眺望去,能看到安城,甚至能看到庸城,他叉起腰,定定地看着江北王府所在的地方。
而叶南鹿则向南眺望去,那是康城的方向,那是南平王府、竹嵩山和他的故土。
童鹤知转过身,站在叶南鹿身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南方:“想家了?”
叶南鹿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笑,缓缓说道:“故土罢了。”
童鹤知似理解了什么,轻点头,看着叶南鹿的背影:“南鹿,有些事情,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若有一日,你想对我说,无论是什么,我都还是今日的我。”
叶南鹿回头,看着山巅的童鹤知,山风吹动着他的衣摆,身形魁伟,目光坚毅,从庸城出来这几日,童鹤知却像年长了几岁一般,虽身后空无一人,却活像个少年将军一般有气吞山河之势。
“你不该喂喂你的龟么?总是盯着我,做什么?”叶南鹿目光落在了童鹤知的那个包裹上。
童鹤知轻笑:“你昨晚看到了?”他打开自已的包裹,把干粮掰碎,放在了草地上,把那只小龟放了出来。
“你师出名门,剑也非俗物,这龟,又是什么来头?”叶南鹿蹲在地上,看着那个绿豆眼一眨一眨,尽情享受着美食的小龟说。
“它的来头...”童鹤知顿了顿:“它不是我们南北两州的,它是乌兰察的。”
“乌兰察的?”叶南鹿一脸疑惑。
“我在庸城的时候,统领都察卫,负责铲除外族细作。有一日,我们抓了一个乌兰察派到庸城的细作,他潜伏在禁军里,还只有十五岁,与鹤轩差不多的年纪。他生得像北州人,会讲大漠和我们这边的话,他被放在庸城,刺探都察卫和禁军的动向。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怀里揣着这只小龟,用手小心翼翼护着它。我们还没等审,人就自戕了。他是死士,可他的眼里,看着这只龟的那种眼神,我至今都没法忘。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死士,也并非了无牵挂。乌兰察距离庸城太远了,我们没能查到他的身世,但我猜,这小龟大概是他在异乡陪伴他煎熬的唯一朋友了。”
“后来,你就收养了它?”
“嗯,它远离故土,如今,我也将要远离故土,算是感同身受吧。战争残酷,我想若有一日边境能太平,我也想让它能重归故土。”童鹤知拿起小龟,翻了过来,看着它说道。
“边境太平...谈何容易,大漠贫瘠,他们要活着,年份不好的时候,除了靠掠夺,别无出路。十年前一次,数月前一次,哪一次不是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乌兰察也并非没有死伤,但为了他们身后的大漠,他们无法选择。战争残酷,没有人比熹郡边境那三城百姓更懂战争残酷了...”叶南鹿站起身,看着南州的方向有些无奈地说道。
“南州边境,需要与大漠有个对话的机会,但这机会,若打不赢,便无从谈起,边境的防线必须固若金汤,才能换来对话。宿怨已久,解决也非一朝一夕。”童鹤知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把小龟收进了行囊。
“南鹿,你可愿与我一道,看我为这边境太平,战上一场?”童鹤知看着徐风中叶南鹿的面庞。
“又说笑了,我一介商贾,能做什么。你们这血雨腥风的,非我所长。”叶南鹿错开了童鹤知的目光,轻摇了摇头。
“我在,怎会让你站在风雨里。你只要...等等我,用不了多久。”童鹤知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叶南鹿看着童鹤知一脸认真地样子,笑了出来:“监军大人,您还是想想如何在南平王眼皮子底下混下去吧。”
“南平王?你与我说说,南平王是个怎样的人?”童鹤知问道。
叶南鹿脸色沉郁了下来,眸里的光也暗淡了下来,似带着复杂的情绪,然后轻笑:“呵,南平王...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外界盛传的他让贤,仁政,还富于民...但这与真正的南平王,并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你是朝廷派来的,就算再小的官,他也不会轻易动你,但若是家臣么...”叶南鹿顿了片刻,眼里带着些许惊恐,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童鹤知:“你不是他的家臣,不需要知道那些。你只需要知道,南平王多疑、善变、用人会疑,疑人也会用,还有,他擅长通过联姻拉拢人心,南平王府子嗣众多,南平王府的嫡女庶女甚至孙女,基本都用来笼络本地世家或者需要牵制的贤良了。”
“喜联姻?”童鹤知思索状。
叶南鹿看着童鹤知,突然笑道:“监军仪表堂堂,说不定哪日被南平王招为孙婿了....”他笑得天真。
“你胡说什么,在庸城,多少皇族亲眷对我虎视眈眈,我娘都没允,怎么可能跑到南平王府做个上门女婿....”童鹤知一脸的不高兴。
“可你要在南州建功立业啊,联姻可是最快的可以让你成就功名的助力。”叶南鹿依旧笑着说。
“我童鹤知,不需要。”童鹤知有些负气地坐在了一块岩石上,手上撕扯着无辜的狗尾巴草。
“联姻?”他嘀咕着。
嘀咕着嘀咕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狡黠地看着叶南鹿。
“南鹿,你就做个好男儿吧,还是男儿好。”童鹤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走了,下山,再不走,酉时进不了城了。”叶南鹿没有理会他没来由的这么一句,翻身上了马。
童鹤知坐在马背上,拢着前面的叶南鹿,两人在午后的日光里,向山脚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