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的余春梅正坐在火车上,随着火车离家乡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离家才一个多月,她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已依然在家里,和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帮弟弟妹妹洗衣服,醒来就感到特别孤独,泪如泉涌。她总是想家,总是不经意间回忆起家的温暖,和家人在一起的快乐。
火车到了昌付站,她看着熟悉的地方,多想就在此下车,回家也就不用多走十多里路。火车没有停,继续往前开,下一站就是黄土岗,途中要经过太平。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太平中学映入了她的眼帘。今天是周六,学生都回家了,教学楼漆黑一片。回想起在母校苦读的日子,她的心头百感交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顺利地考上了自已心仪的卫校,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再过十分钟火车就到了黄土岗站,她马上就可以见到接自已的亲人了,心情愈加激动起来。
余大富和余半文早早地就在车站等,在漫长的等待中,火车鸣着汽笛缓缓地进站了。余半文的心随着汽笛声激动起来,马上就要见到姐姐了。坐这趟车的人不是很多,余春梅还没有下车,余半文就看到了她,直喊:“姐姐、姐姐……”
“太远了,又是晚上,你们不来接我有点怕。”余春梅下了车对父亲说。
“肯定要来接,没有手电,你路也看不见。”余大富不善言谈,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仨顺着铁路边的人行道一直走,走到太平中学边上时再左拐,就是田间小路了。
夜空下,他们走在通往家乡的小路上,一路的月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也照亮了他们心中对彼此的思念。乡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而美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
余春梅感慨地说:“在外千好万好,不如在家好。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感到特别亲切。”
“姐,这条路现在轮到我来走了,一个礼拜要走几回。”余半文走在最前面,回了一下头说。
“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像以前一样贪玩。”余春梅走在中间。
余大富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后面,说:“要是你们都能考得上,那就好了,我卖屁股都要供你们读。”
再往前走,就到了山丘,上了那个山丘就能看到家里的灯光了。小路两边都是坟墓,风吹得坟地里的灌木啦啦作响,阴森恐怖。余半文有点怕,不敢看两边,加快了脚步。
“刚才,我真的好怕。”他们上了山丘,余半文说。
余大富说:“三个人走夜路你还怕,那天晚上,不是你一个人哭着跑回家的吗?”
余春梅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大富解释了一下,她便笑着说:“都是一样的,我不是离得远,说不定晚上也会跑回家。”
“想家了,我那时一点都不怕,不知道为什么。”余半文摇晃着身子说,“现在我好点了,不会再跑回家了。跑回家的话,老师还怀疑我是精神不正常。”
“那是老师的不对,哪个孩子不会想家呢?”余春梅见到了家里的灯光,说,“总算到家了,不知妈在做什么。”
他们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家门口,任硕美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家。这一刻的温馨和幸福仿佛可以抵挡一切困苦和思念。对于余春梅而言,真正体会到了,家才是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
这个晚上太短暂了,余大富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但明天上午余春梅就要返回学校,到了凌晨必须得睡觉。
次日一大早,任硕美煮好了饭,余春梅吃完了饭,在家里待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再留恋也必须得走了。
依然是余大富和余半文把任春梅送去车站坐车,他们走到村口时,遇见了李香菊,她吃惊地问:“春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没看到你回来呢?”
“香婶好,我是昨天晚上回来的,现在就要去坐车。”余春梅笑着说。
李香菊明白过来,说:“我知道了,你是想家了吧,刚出门的人都是这样。当年我家友才也是天天想家,后来在外面习惯了,就好多了。”
“是哦,回来看了一下,心里舒服多了。时间实在太紧了,香婶,你保重身体,我走了。”余春梅礼貌地说。
李香菊连连点头,眼泪都出来了,说:“你也要多保重,不要太省了,十几岁的女娃一个人在外面,可怜啊。”
等余春梅走后,余大富的母亲何小莲来到余大富家,对任硕美说:“我刚才才听说春梅回来了,这么快就走了,本来我想煮几个鸡蛋要她带到车上吃。”
“她昨晚好晚才到家的,心意到了是一样的。”任硕美没有和何小莲多聊,忙着剁猪草煮猪食。
此时,老高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告诉任硕美,说那边派人来报丧了,大哥老金过世了。过了这么久,任硕美还以为老金不会有事,想不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人就走了,心头一阵酸楚,抹起了眼泪。
碰到这样的事情必须得去,可又没有直达的班车,去一趟很不容易。任硕美说等余大富把女儿送上了火车,回来之后再说。
按照规矩,来报丧的人必须吃点东西再走,否则是对死者不尊重。任硕美煮了三个鸡蛋给老高吃,老高问起春梅回家了怎么不去他家走走。任硕美说:“哪里来得及哦?她晚上回来的,现在估计都上了火车。她就是太想家,不然,又不是假期,时间这么紧,怎么也不可能回来的。”
“呵呵,慢慢就会习惯的。”老高吃了三个鸡蛋,抹着嘴问,“你和大富都会去么?”
“我一个人去,要几天,孩子们都要上学,家里总要留个人。”任硕美说,“你用自行车搭得起我的话,我就坐你的自行车去。”
“那怎么能行?你这么重,那么远的山路,我们干脆一起坐车去,那边再走点路。”老高坐在门前的凳子上说,“等大富回来了,我们就走,你要换衣服就先去换。”
任硕美来不及煮猪食了,走进房间去换衣服,准备跟老高一起去奔丧。
大概过了个把钟,余大富和余半文回家了,得知老金过世了,余半文想起了燕子,不知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也想跟着去。不用任硕美说,老高的头摇得像拨郎鼓:“去不得、去不得,最少也要三天才能回来,耽误学习。”
老高的自行车就放在余大富家里,嘴里还嘀咕了一句:“唉,四喜也难办哦,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
余半文一脸惊诧,问:“舅舅,四喜老头也快不行了?他练过武的人,身体不是很好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难办,难办。”老高感叹,冲还在屋里没出来的任硕美说,“还在忙什么?要出发了,晚了坐不到班车,腿都会走断了。”
任硕美从屋里跑出来,对余大富说:“你先去把猪食煮一下,这几天你用点心,鸡呀,鸭呀,鹅呀,不要少了几只都不知道。”
“纯粹是多操的心,天黑了,它们自已不会回来么?走哦!”老高说完,自已先走了。任硕美快步跟上,边走还边说:“大富,记得照看好家里哦。”
余半文的心里满是惆怅,说:“大舅也不挑个时间,要是在寒假,我也可以去。那次,燕子还问我什么时候去她家呢。”
余大富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能活到五更么?还挑时间!你去煮下猪食,我去田路上割点草喂牛。”
余半文走进厨房,看见妹妹余春雪坐在灶前烧火,便又走了出来,问弟弟余德文:“你今天牛都没喂饱?”
“姐姐在家,我就早一点回来了,不然,姐姐走时我都不知道。”余德文如实回答。
此时,余兴文挑了一对土萁,对余半文说:“走,我们一起去把牛粪挑出来,牛都没地方睡觉了。”
回家总归要做点事,况且现在母亲又不在家,余半文拿了一把铁锹,随余兴文走进了牛舍。
现在关牛的房间就是以前他们一家人住的地方,余半文用铁锹铲着那一大堆牛粪,感慨不已,对余兴文说:“哥,以前,我们睡的谷仓就摆在牛粪这里,妈睡的那张老式床就摆在牛躺的地方,晚上一家七口全挤在这里,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我们家虽然苦了点,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好多了。现在姐姐又考上了卫校,在村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了,日子会越来越红火了。”
余兴文笑了笑,说:“那是肯定的,日子不可能越过越差,只会越过越好。”
“那可不一定。”余半文又想起了燕子,说,“大舅的家被火烧掉了,活不下去逃到深山里去,结果呢,又生了大病,死了。他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燕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上学。唉,要是寒假的话,我一定去看看她,太可怜了!”
“患了病又有什么办法?那个地方也不见得比我们这里好,就是田多,一个人头起码有三四亩,我们只有七分田。他们那个村子不是一个姓,姓什么的都有,都是外地人逃难逃到那里去的。山上的柴火也多,不像我们烧稻草煮饭,人家往灶膛里塞几根粗木棍,一窝饭就熟了。缺点是什么呢?到处是山,开门见山,眼睛看不远,我去那里待了几天,总觉得憋得慌。我们都劝大舅回老家算了,他不愿回来,说习惯了山里的生活,现在死了,也埋在山里,说起来也是比较悲惨,唉……”余兴文说起苦难的大舅,也叹息了一声。
兄弟俩边挑牛粪边聊天,没多久就把一大堆牛粪挑完了。那些挑出来的牛粪就堆在牛舍边,下一步是把它们做成牛粪饼,晒干了可以当柴火。
余正飞走过来看着他们干活,忍不住又调侃起来:“猴子,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在这里捣腾牛屎,不去找汢婆子玩呀?人家壮婆子在家门口和小花踢毽子,你不去和她比比谁厉害?”
换在以前,余半文肯定要以牙还牙,但现在他不想骂余正飞是拐拐了,说:“你家笨笨的学习成绩还可以么?现在读五年级了吧。”
“和小强坐一张课桌,读不得,估计也要留级。”余正飞脸上现出了忧郁的神色,说,“还是你和壮婆子读书好,一口气就考上去了。小强如果再考不上初中,哪里还好意思再复读,恐怕只能像小锋一样在家打几个土疙瘩。”
余兴文安慰余正飞:“你放心,初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考得上,到了初中想考高中或者中专可就难了,全校也录取不了几个。我也读不进,明年回家种田算了。”
“读书也是有遗传的,全家没一个读书好的,便个个都读不好;有一个读得好,便个个都读得好。你不努力,在这里做做牛屎饼,考试也就考个饼,又怪得了谁呢?”余正飞打起了笑话。
余半文觉得余正飞说得还挺有道理,嘿嘿地笑了起来。余兴文边笑边说:“拐拐,你乱说,一百分后面不是两个饼么?你家笨笨能考两个饼饼的话,你会笑得睡都睡不着。”
“一百分是一根油条加两个油饼,你这是一根扁担加两个牛屎饼,能一样么?”余正飞不愧是说笑话的高手,例子举得形象而又鲜明。
正在这时,余小丽从墙角探出头来,冲余半文直招手,不知有什么事情。余正飞发现了他,对余半文说:“猴子,快把牛屎手洗干净,老相好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