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文哥、半文哥,”余小丽哈着腰叫余半文,见他还蹲在地上抹眼泪,便说,“我又没有说你什么,只问了一下你会不会做新衣服。”
余半文头一次当着余小丽的面哭,觉得实在没有面子,起身跑到了竹林里,忍不住又哭了一阵。
余春梅考上了卫校,要去城里读书,任硕美怎么说也要帮她做几件新衣服。余半文觉得上初中穿着哥哥的旧衣服去很没面子,原以为母亲也会扯几尺布帮他做一件新衣服,哪知,母亲说:“家里买盐的钱都没有,你还想做新衣服,有饭吃就不错了,过年时再说。”余半文想穿新衣服去开学,但心愿难了,伤心在所难免。
晚上,余春梅试穿了一下新做的衣服,很是满意。她拿出自已生了锈的文具盒送给余半文,叫他一定要好好读书。
余半文一直想要姐姐的文具盒,但她就是舍不得给他。现在,他总算心想事成了,拿着铁盒子笑得合不拢嘴。
想想几年前,余半文看到二叔余火生用红漆涂窗户,心想:“我姐姐那个文具盒也生锈了,我也帮她涂一下。”他不知道油漆和墨水不同,用墨水把姐姐的文具盒涂了一遍,想等它干了就不会生锈了。他明明是做好事,岂料,姐姐并不领情,告到母亲那里:“妈,你看,猴子想要我的文具盒,我不给他,他就用墨水把文具盒涂成这样了。”
“啊,你这只猴子是古怪,你读个小学只有一支铅笔,要文具盒干什么?”任硕美当场就责备了余半文一番。
余半文受了委屈,说:“我哪里想要姐姐的文具盒,生锈了,我帮她漆一下。二叔也是这样漆的。”
“二叔用的是红漆,和墨水一样么?”余春梅经余半文一提醒,说完赶紧跑到余火生家,讨了一点红漆,把文具盒刷了一遍,像新的一样。
余半文读初中要上晚自习,所以必须要住校,要带米去换饭票。吃饭要带碗去,余春梅把自已的铝饭盒给他,可他不要,说用她的饭盒吃不下饭。这其中的原因是很恶心的,估计世上没有谁用她的饭盒能吃得下饭。
那天晚上,不知哪个调皮捣蛋的同学,在余春梅的饭盒里拉了一坨屎,盖上盖子又放回了她的抽屉。当她拿着饭盒准备去饭堂打饭时,感觉饭盒比较沉,打开一看,一股臭气扑鼻而来,看到那黑乎乎地粪便,她恶心得呸了又呸。她想把饭盒扔掉,但无论如何舍不得,反复地用水冲洗,照样用来吃饭。任硕美得知此事后,骂了一句:“世上哪有这么缺德的人,在人家吃饭的饭盒里屙痢,不得好死!”
这件事情余半文知道,即使姐姐用过的饭盒再好,他也不要,情愿到时带个磕掉了瓷的瓷碗去学校吃饭。
任硕美给余半文买了一个新的书包,帆布做的,很流行的那种。余半文对此很高兴,心想,读小学时背了那么多年的破书包,总算有了一个新书包了。
余小丽也有新书包,但不是买的,是她母亲扯了花布请裁缝做的,肯定没有余半文的书包好。那时的女生都是背那种花书包,背帆布的很少,也算是一种潮流吧。
在这个季节,余半文和余小丽的生活如同彩虹般的梦交织在一起。因为再过不久,他们即将踏上新的旅程——初中的大门。这两个孩子,仿佛两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鸟,心中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梦想。
余半文是个活泼而顽劣的男孩,他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探索的光芒。他喜欢在阳光下奔跑,喜欢在田野挥洒汗水。余小丽则是个文静的女孩,她也喜欢读作文书,喜欢用幻想装饰自已的世界。尽管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小丽,你听说了吗?初中会有很多新奇的事情呢!”余半文一脸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余小丽微微一笑,“比如什么呢?”
“比如说会有很多有趣的新课程,我们还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大家叫姓名都带姓,好比我叫你,不再是‘小丽’而是‘余小丽’,不一样了吧。”余半文想象着未来的情景,嘴角扬起了快乐的弧度。
“那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不过,你再不能叫我壮婆子了,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余小丽点点头,她的眼中也闪过了兴奋的光芒。
“我们还能够见识到各种各样的文化,听我姐姐说,一个月起码可以看两场电影。”余半文继续说,“那将是多么精彩而美好的事情啊!”
随着上初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余半文和余小丽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他们开始计划自已的新生活,想象着未来的种种可能。他们讨论着新学校的样子,新老师的模样,还有那些即将成为他们朋友的同学,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他们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再怎么心情不好,余半文也不会叫余小丽壮婆子,余小丽也不会在背后骂他是猴子。他们似乎意识到,他们的童年无忌的日子即将结束,就要长大成人了,就要和大人们一样,规规矩矩地做人做事,来不得半点马虎。
余春梅开学的日子到了,再怎么不舍,还是得背起行囊去几百公里之外的学校读书。镇上的火车站离家不是太远,六七公里的路。任硕美虽说脾气暴躁,但是,勤勤恳恳的女儿就要离开家出远门了,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父母下地干活,以此减轻父母的负担,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希望女儿有个好的未来,但心里也实在割舍不得,所以,余春梅还没有出门,她的眼泪就出来了。
阳光斜斜地洒在土路上,余大富、任硕美和余半文,一起送余春梅去火车站。一片温暖的阳光,一片树叶的碧绿,一声鸟鸣,余春梅的心都随之颤动,好像曾经漠视的一切都是那么珍贵,所有的过往都不可能再回头,好像自已踏上的不是求学之路,是永远的背离,背离故土,背离这个贫穷的家。
一路上,余大富心绪万千,那满满的不舍与期望化作淡淡的忧伤在心头徘徊。余春梅,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如今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去往卫校学习。她那稚嫩的脸庞上,已经隐隐显露出成人的坚韧和勇敢。余大富的眼里泛起湿润的涟漪,望着女儿孱弱的背影,老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火车站,没有人说话,当火车快要进站时,余春梅对母亲说:“妈,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学习的,会照顾好自已。我不在家,你和爸要多保重身体。”
任硕美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眼中满是关爱和不舍:“孩子啊,出门在外,你也要保重,不要省,想吃什么就去买。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余半文一直跟在旁边,用稚嫩的双手拉着姐姐的衣角。他时而抬头看着姐姐那坚定而温暖的眼神,时而望着远方,看看火车有没有进站。他还不懂离别的意义,但那种不舍的氛围却让他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难过。
“姐,我再也不能跟着你一起去砍柴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已,想家的时候就回来看看。”余半文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对于余春梅而言,他的声音宛如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的孤雁的鸣叫,在茂密的树林里回响的雏鹰的哀嚎,她多么希望,明天还带着这个顽皮的弟弟在烈日下砍柴,在风雨里挣扎。
此时此刻,乡村的美景与他们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田野上的稻谷随风摇曳着金黄色的波浪,蓝天白云下的小河静静地流淌着清澈的河水。然而,这一切美景都似乎被这离别的氛围所笼罩,显得有些忧伤和宁静。
绿皮火车鸣着汽笛渐渐地驶入站台,余春梅带着沉重的行李,带着沉重的心情,登上了火车。她去了未来的远方,带着家人的祝福和期望踏上了征程。她隔着窗玻望着车站,只见亲人的熟悉的身影在阳光下向她挥手,愈来愈模糊。她的心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
余大富一家人,在这片乡村的美景和不舍的心情中目送女儿远去。他们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娇小的少女了,如今正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自已的未来前进,她的心所承载着的不仅仅是家人的期望,还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梦想。
余春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父母的视线中,只有火车缓缓行驶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站台上。远方的天边,云彩像余春梅的脸蛋,好像正对着他们微笑。
余大富和任硕美相视无言,任由那离别的悲伤在心中蔓延。他们知道,女儿的离去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也是人生新的开始。他们虽心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祝福。
回到家中,余大富默默地坐在屋前的竹椅上,眺望着远方的火车站,一下子,莫名地陷入苦苦的相思之中,好像女儿已经远离了好多年,甚是想念。任硕美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餐。饭桌上,余半文时而抬头望着父母,虽然不理解这一切的真正含义,但他也感到了家里此刻的安静与寂寥。
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脸上呈现出淡淡的阴影。余大富轻轻地说:“春梅长大了,她有自已的路要走。”任硕美眼中含着泪光:“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好,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难受。”
余半文说:“我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好好学习,为家争光。”
夜深了,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月光洒在屋檐上,仿佛给这个家带来了些许温暖。余大富和任硕美躺在床上,回想起女儿余春梅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淡淡的欣慰和无限的思念。他们知道女儿是去追求自已的梦想了,她的成长是他们最慰心的回报。
余半文想的却不一样:“姐姐这一走,家里再没一个比她勤快的人了,再没有人带我去山上砍柴了,妈妈要是赖床了,可怎么办?什么好的前途,我觉得大家谁也不要离开家,哪怕穷一辈子,在一起也比什么都强。呜呜,姐,我想你……”